这时一个女佣进来茶水房,见到甘小栗在里面,吓了一跳:“哎哟我的乖乖,你一个大活人在这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的!”
甘小栗听到这句口头禅,想起简行严曾经说过,扬起脸就笑了:“你是扬州人吧?”
“你怎么知道?”那名女佣穿着上白下黑的洋布褂子,脸平得像只砚台。
“听你口音。”
“看你面生,你是刚过番来工作的吗?”
“是啊大姐。”见这女佣进来烧水泡茶,甘小栗从圆凳上站起来,在一旁给她打下手。“大姐来简府多久了?”
“没有五年也有三年了吧,我来的时候少爷还没留洋呢——噢,你是少爷带进来的那个临时工!我早上听他们说起过你,说你……勾搭少爷!”
甘小栗叫苦,这个污名真是洗不掉了。
女佣快人快语,看他也是过番来的,心中颇有些亲近便接着说到:“咱俩都是新客,什么都不懂,不像他们,祖上好几代都生活在这里,熟门熟路的好找工作。虽然你是勾搭上少爷了吧,但我看你长得也就勉强称得上好看,一副毛还没长齐的样子,身子骨细得从腰上就能把你掐死。我是不相信我们少爷就真的为了你搞起那个什么桃什么袖,顶多就是像旧时养戏子那样,跟你逢场作戏。你呀,长点心眼吧!”
等等,我俩到底谁缺心眼啊,甘小栗心里翻着白眼,又道:“大姐,我新进府里不懂规矩,听说这里管家特别的严格?”
“你说爱莎嬷嬷?她哪里是管家了,她不过是夫人的近身,因为家里现在没有管家,所以让她掌事。”
“我听说的好像是个男的,满脸是疤的那个。”
“噢你说荣叔啊,他人可好了,我刚来的时候不小心摔了家里的碗,还是荣叔借钱给我买了同样的碗偷偷补上的。”
甘小栗赶紧套话:“我来这几天,还没见过他呢,他的脸真的难看吗?”
“我们这条街的小孩都是荣叔那张脸吓大的呢,没有荣叔的脸这儿的小孩都止不住哭。不过我看着吧,荣叔要是不毁容,应该是个美男子。”
“是吗?所以他人呢?”
“他卷款——”女佣突然改口到,“他年前退休回老家了。”
卷款?这难道就是阚荣离开简府的原因?
甘小栗知道面前的女佣已经闭起了“阀门”,自己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搞不好还惹得人家带着怀疑看自己。他假装惊讶,又见到水烧开了,就帮女佣把水壶从炉子上拎了下来。
“别动别动,壶里装的是夫人要喝的龙眼茶,我们夫人是娘惹,讲究可多了。”
甘小栗想起简行严点的咖啡,慌忙冲了一杯拿了出去。刚刚女佣的话里虽然没什么信息,但是加深了他对荣叔离开简府缘由的怀疑。
回到简行严跟前,爱莎嬷嬷也在,老妇人看甘小栗端着咖啡走过来,还是宝相庄严地说:“小栗,你什么时候回家可有打算?”
甘小栗以为对方要赶他走,用眼神向简行严求援,简行严立刻会意张口就说:“嬷嬷他家还不能住人,再多留几天吧!”
“怎么,你想留他一辈子哦?”
“这……”
甘小栗隐隐觉得简行严的耳朵好像红了。
爱莎嬷嬷说:“我不管小栗准备留到什么时候,总之这几天给我留下来,老爷夫人要摆长桌宴招待客人,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简府摆长桌宴,起因是简旌终于正式当上章亭会馆这届的商会主席,上届主席金医生将自家的茶园献给了英国人唯一的作用就是金家的家族生意依旧得到了英国人的照顾,当然这也是英国人故意做给简旌看,好似在说“看,虽然你是商会主席也得看我们脸色行事,一个小小的福建商会里头,我们想扶持谁就扶持谁。”
至于长桌宴这个形式则是出自峇峇娘惹的传统,因为简夫人出身马六甲的峇峇娘惹旺族,此次宴请的宾客当中有简夫人的娘家人。其实简夫人的娘家对简旌很有些瞧不上,那帮人自诩“皇家华人”,仗着自家久居马来亚,手里握着早期靠锡矿和橡胶园积累的财富,又宣誓效忠了英皇,自认为高人一等。当年简夫人和简旌的婚姻是南洋传统华人家族因为时局变化像新贵华商的一种示好,“蜜月期”一过,就剩下横挑鼻子竖挑眼。
本来简旌和夫人娘家走动很少,只因为现在橡胶列入军需物资的事,他不得不主动向他们抛出了橄榄枝。
转眼就是简家设长桌宴的那一天,宴会就设在简家主屋的廊下,挂起红色的幔帐,将长廊与两侧的天井隔开,一条长桌取代了平时吃饭的八仙桌,自南向北摆在走廊里,主位后方放着一个巨大的木雕牡丹屏风。
佣人们忙着摆放餐具,另有一批在厨房准备菜肴。
简家的少爷简行严为了出席这么隆重的场面,自然要把一个上午的时间都花在衣橱前面。
“这个可以吗?”甘小栗举着一只波点领结问。
简行严摇摇头,“这个太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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