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卿语意外地没答,顾青的眼睛就?眯了?起?来,想到这人前几日收到季家的帖子时?,神采高兴的模样,还同他说:好久没有回家同母亲讲话了?。
顾青当时?说她可以经常回去,反正两家很?近,他还记得季卿语当时?小鹿一?般明亮的眼神,然后柔声地说谢谢将军。
可单是两日光景,季卿语便不想回家了?……
马车骨碌碌碾过洒着金黄的长路,回到府里时?,季卿语已经睡着了?。
顾青轻手轻脚地把人抱下马车,一?路上不少家丁瞧见了?,连忙躲开头,只顾青抱着人,却不管旁人目光,脚步不快,也?走得很?稳,就?怕把人给惊醒了?。
原本不到半刻钟的路,今日足足走了?一?刻钟,顾青的臂膀坚实有力,便是上下石阶也?叫人感觉不到,季卿语睡得安然,眉目间的皱痕渐渐散去。
刚进清鹭院,便看到镇玉和?镇圭坐在院子廊下,似是镇玉陪镇圭在等二娘回来,又担心?他还小,不知?轻重,在院子里乱跑。
这会儿镇圭见二爹回来了?,动作迅速地爬起?来,只他还没长开,短手短腿,动作看着有些?滑稽。他兴冲冲跑过来,想问?二爹,二娘回来没有,快到跟前才发现,好似二爹怀里抱着的就?是二娘,他立刻刹住步子,噔噔几步站稳——
顾青看着这小人,感觉他最近又吃胖了?,小声同他说:“去同阿奶说,二娘回来了?,但太累了?,今日便不去请安了?。”
二土接到任务,又噔噔几步跑走。
镇玉原是站在廊下,可看将军神情严肃,不由得站了?直,然后就?听将军说:“去找些?活血化瘀的伤药来。”
镇玉神色一?凝,猜到什么,只顾青在,他不敢逾矩多问?,听了?任务就?走。
顾青把人抱进卧房,轻手轻脚放在榻上,把枕头给她摆好,见季卿语睡熟了?,才撩起?她的裤腿——入目便是两侧白嫩膝头上的瘀伤,顾青面色越发不好,方才在马车上看得不真切,如今再看,一?眼便知?是跪伤。
从前镇玉和?镇圭犯错,也?被?他罚过跪,可就?是跪上一?夜,镇玉那腿也?不至于伤成季卿语这样,顾青拧着眉,细细把她的膝盖看过,又看还有没有旁的伤。
这人娇嫩的很?,在榻上跪半个时?辰都能把膝头跪红,抱她去洗,那便是哼哼唧唧地说走不了?路,可便是这样,现下腿伤成这般,还装作无事发生地从季府里走出来……
顾青看着季卿语的睡颜,想,这人平日嫌弃这,嫌弃那个,妥妥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可便是这般让人捧在手里怕掉,含在嘴里怕化的模样,性?子却这般要强,受了?委屈不愿叫人知?道,受不了?在旁人面前不体?面,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兔子。
可又是这样一?个要强的兔子,却在见到他时?,忍不住说疼,顾青被?她这性?子磨得没了?脾气,只想疼她。
瘀伤严重,顾青不敢轻易上手去揉,先打了?热水来,把伤口简单清洗干净,又找来棉棒轻轻点点地给人上药。顾青一?个平日听文官拍马屁,两句都嫌烦的人,这会儿一?点一?点给人上药,倒是没了?二话,见季卿语皱眉,哄人似的帮她吹吹。
似乎是挺痛的,季卿语睡得不好,可因为几乎一?夜不睡,昨夜又受了?惊吓,今日忽然回到了?一?个安稳的地方,便再也?忍不住全身的疲惫,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夜睡得不大好,疼得昏昏沉沉的,好容易睡着了?,又开始稀里糊涂地做着梦——
那似乎也?是个夏季,院子里的玉兰花全开了?,只不过种下他的主人没能再起?身欣赏,所以开得格外寂寞,连往窗边舒展的姿态都显得那般落寞。
恬淡的香气沿着窗缝飘进来,轻轻勾动着病榻上面容枯槁的老人的情绪,可惜一?切都是徒劳,青灰色的床幔随风轻摇着,如同老人的身体?一?般,脆弱飘渺。
咳过几次血,曾祖已经不再被?允许下榻,只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便是身子不允许,心?里还装着大山大河,所以他的诗文里常有壮观磅礴的秀丽景色,有豁达豪迈的风骨,他让季卿语读游记给他听,彷佛听过,便算是游历了?。
“父亲给我取名为潜,许我表字渊泽,便是希望我像河海一?样深邃广博,有容乃大,我自认对百姓、诸君教导宽容,颇有耐心?,事事亲为,却遗憾未能把这份宽容,允一?点到久阳身上……”
季卿语话声很?轻,像是怕打扰他的思绪:“曾祖不过是对祖父望子成龙罢……”
“年轻时?常常这般想,我以诗闻名南梁,又是太子太师,自是有一?番心?高气傲,不希望我的孩子生得平凡,诗文做得好是必要的,品行得是名震一?方的大家,还要在政治上有所建树,在学问?上习有所得……我把好孩子的要求全安在他身上,希冀他成为一?个比我还优秀的人,却从未想过会不会逼他太过……可事到如今,我夜梦难眠,恍恍惚惚间都是他在责问?我,说我逼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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