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再也不理会殷焕,直扑向了殷湛,跪在了他跟前,牙根紧咬,气息急促。
“爹爹,”殷氏哽咽地唤道,泪流不止,激动得脖颈中青筋隐现,一手握住了老父苍老如松枝的手,“我不该远嫁的!”
家里只有她一个独女,从小,她都会听到有人叹息的声音飘入耳中:“哎,可惜了,殷老爷这偌大的家产都要便宜别人了。”
“殷老爷怎么就不纳个小妾,生个儿子呢。”
再等殷氏年纪渐大,这些议论声就变成了:“她她她,就是殷老爷的独女,只要娶了她,那日后就能吃绝户了。”
“好男人谁会上门给人当倒插门,还不都是为了吃绝户!”
“……”
别人越是这么说,她越是努力,她不想输给任何男人,她想让旁人羡慕爹爹有她也不比有儿子差。
当年侯府来家里提亲,她不愿,咬牙不从,后来家里的生意受损,可即便如此,双亲也不从。谁想,之后意外接踵而来。
一日爹爹出门,被楼上掉下的花盆砸到肩膀,然后爹爹差点被一辆马车撞到,为此还崴了脚……
爹爹连续几天都有祸事,小则蹭破点皮,大则流血骨折。
殷氏怕了,只能应下了亲事。
而她错了!
若是她没有远嫁京城,爹娘也不至于过继殷焕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玩意儿,差点就没了性命……
看着女儿这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老爷子心疼极了,从老妻的手里接过一方帕子,给女儿拭去脸上的泪水,慈爱地说道:“没事,阿婉,不怕。”
“爹爹在这里。”
他微微一笑,温和的神情与声音就跟殷氏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小时候,爹爹也是这样安慰她,给她擦眼泪。
那时候的爹爹就像一座巍峨的大山般守护着她,而现在,他老了。
殷氏忍不住又迁怒起自己来,闭了闭眼,任由泪水淌落,悔不当初地颤声道:“要是十六年前的那天,我没有出门,就好了……”
那一日,她要是不出门,就不会“落水”,更不会“被人救”了。
殷湛失笑,又摸了摸女儿的发顶,就像从前那样,叹道:“阿婉,哪有千日防贼的。”
他们家既然已经被惦记上了,那么再防也是没用的,哪怕女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总会被有心人找到机会的。
殷太太走了过来,把跪地的殷氏扶了起来,在她鼻头轻轻勾了下,戏谑道:“你啊,都是当娘的人了,你再哭,燕飞可要笑话你了。”
殷氏慢慢地转头去看萧燕飞,隔着眼里那朦胧的雾气,看着一丈外的萧燕飞朝她款款走来,弯着眉眼笑,娇美如花。
“娘。”萧燕飞温柔地抚了抚殷氏的背,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刚刚弄乱的衣裙,嫣然一笑。
那笑容似在说,她在呢。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犹如拨开阴霾的晨曦,直照进了殷氏晦暗的心中,让她感觉眼前一下子亮了起来。
只是看着这孩子,殷氏就觉得勇气倍增。
是啊,连燕飞都没有怨天尤人,自己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输给燕飞呢。
燕飞长成了自己所能想象得最好的样子!
燕飞可以,自己也可以。
殷氏看着萧燕飞,含着泪光笑了,心中的压抑也缓解了些许。
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她有爹爹娘亲,有燕飞,还有烨哥儿呢。
一切都会好的!
殷氏紧紧地握住了萧燕飞的手,腰板又挺得笔直,眼神也变得坚毅起来。
“殷焕。”殷湛看向殷焕时,眼神突转锐利,尖锐地划过殷焕的脸。
只这一声,就吓得跪坐在地的殷焕差点没跳起来,他把额头抵在了地上,跪地求饶:“我不敢了,我以后不敢了!”
他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袍裾下方渐渐地渗出一滩可疑的水渍,一股古怪的骚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殷湛冷眼看着殷焕不断地磕头,一言不发。
此时此刻,他的沉默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
殷焕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了,四肢冰凉,只觉如芒在背,心脏像是龟裂出了无数道裂纹般,整个人从内到外都临近崩溃的边缘,继续求饶:“父亲,我错了!”
“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
“咚咚”的磕头声中,一个粗使婆子从外头匆匆而来,直走到了堂屋外的廊下,与守在廊下的大丫鬟低语了几句。
大丫鬟神情一肃,转身走进了堂屋,从殷焕的身边经过时,嫌弃地皱了皱鼻子。
“老爷,太太,”大丫鬟屈膝行礼,笑着对着老爷子禀道,“卫国公世子来了。”
一句话令堂屋的气氛刹那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非池来了?!殷家二老与殷氏三人含笑交换了一个眼神。
殷氏用帕子又擦了擦眼角,柔声对萧燕飞道:“燕儿,你去招呼一下顾世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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