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朕?”
女皇的态度还是很从容,那副君临天下的气魄……张昌宗心里痒痒的,人皆以为是他迷惑了女皇,非也非也,实是女皇迷住了他。
他中了蛊,迟钝地,结结巴巴地,“信的,我信的。”
张峨眉心事重重回了国公府,坐在软榻上只管盘算,这一向事情太多了,早上起来脖子都是僵的,金缕、玉壶两个围着,反把李重福挤到窗子底下去了。
玉壶踩着脚踏替张峨眉拆臂环,转头觑了觑,递了个眼色。
张峨眉回过来,托着腮看他。
“五叔原叫我这一向远着你些,有些话,你不知道才好。”
李重福垂着嘴角枯着眉,二十多岁的儿郎,少见有像他这么拘谨的,猛一眼看上去,还真像蜷在圣人跟前听排揎的李显。
听了她的话,他越发难堪了,“我阿耶……”
嗫喏半天挤出来,“我阿耶原是不配。”
开了头,后面就顺畅了。
“人都说重润好,我也服气,人长得登样,宽怀谦逊,又友爱弟妹,可我真没想到,他死都死了,阿耶眼里还是没我。哼,也就是帝王家,要是寻常人家,哪由得阿耶任性?不过是死了一个儿子,倒了灶似的,大家都不过了!”
“这才对嘛,原就是你的,我帮你拿回来。”
张峨眉招招手,叫他近前来。
李重福大她两岁,人高马大,五官也大,进京新养成一样脾气,爱穿素缎裁的长袍,飘飘然几欲登仙,怎么看都和小鸟依人四个字不相干,可是他很依赖张峨眉,坐在她脚凳上,就生出安之若素的神气。
“太子偏心,不然叫百姓瞧见他窝窝囊囊那个样子,砸倒是不砸了,都知道他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更糟。”
李重福委屈地唔了声。
明眼人都瞧的出来,他是随机应变,两害取轻,回家却遭了韦氏叱骂,喝问他狼子野心,胆敢取父而代之,李显一听就跳起来,当着李真真的面,拿拂尘抽他脸,足抽了七八下,到如今下颌齐刷刷的红印。
越想越气苦,伏在张峨眉膝头上,叽叽咕咕道。
“亏得马场案事发突然,不然被太子妃过一道手,偷梁换柱,里通卖国的便是我了!推我出去替重润顶雷,他们眼都不带眨儿的。”
张峨眉哦了声,拂他额前的碎发。
“理她呢?秋后的蚂蚱,横竖蹦跶不了两天。”
瞧李重福犹犹豫豫没敢应声,双手捧起他脸,拇指抚着他眉头柔声问。
“等阿郎坐了帝位,是杀她,还是流她?”
古怪的姿势,妙龄女郎捧着早该成家立业的儿郎,像捧着个无锡阿福。
李重福轻嘶了声,他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稍微一想便支棱起来,拔直了脊背,可他上半截实在太长,伸展开,头就伸进垂幔里,露出几颗龇着的牙。
他揣度着,不想在爱人面前显得太阴狠,虚心请教她。
“就搁在圣人寝宫?尊圣人是太皇太后,她是太后,将好服侍圣人。”
张峨眉一倏而冷下来,撇开头,“原来你连圣人也看不顺眼?”
李重福莫名其妙,照他看,女皇和韦氏是一丘之貉,别无二致,但他听得出张峨眉不满,遂迂回道,“那倒不是,只是按照礼法,还能如何呢?”
张峨眉端详他两遍,语气更冷了,“既然有女帝,女太上皇也寻常。”
“眉娘说笑罢——”
这称呼听着就那么别扭,李重福倒吸了口冷气,赔着笑脸道。
“圣人光被四表,格于上下,我承袭她老人家继位,原是荣幸之至,只是照辈分往上数,哪能是太上皇,该叫,太太上皇——?”
“称呼是人定的,怎么好听,叫春官想去,阿郎不用犯愁!”
张峨眉当然不相信他就此改观,但不要紧。
“旁的恩典我也不要,待阿郎登基,就照颜夫人的旧例,许我草拟诏书,监察内凤阁,领殿中省六局二十四司,就够了。”
——内凤阁好容易拆了,竟要重立?
李重福的肠胃翻搅起来,汩汩地冒酸水儿。
想起颜夫人那日来颁旨立储,大踏步走中道直入梁王府正堂,虽是文臣的打扮,深绯小团花绫罗袍,腰上没挂刀枪,可那满身的煞气,比提刀出入枕园的司马银朱更叫人忌惮。
重润欣赏这种女人,道可惜三个姊妹只有一个养在宫里,他却以为,要没有她们瞎搅和,重润原不必死。
他尴尬地舔了舔唇,“眉娘,皇后是国母,何等尊贵,难能料理那些?”
“阿郎的意思是,我要做这个皇后,就只能管些彤史、妃妾?”
张峨眉没再看他,从他身侧起立,冰冷的玉佩划过他面庞,带着香风。
“重俊今年满十五有没有?”
李重福先没懂,回过味来便知道这是警告了,提心吊胆跟她走到长案。
台面上摞着几堆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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