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来是裘虎接洽,因那人是他石淙的老乡,还有家事交代,这回将好贺鲁带队去燕子井打猎,裘虎等跟着去了。
武延秀背对他不语,半晌啧了声,回身道,“他翻那字给你看,是印的?”
——没头没脑。
郭元振抚着下巴揣摩。
整个使团在这荒僻之地都变了样子,绣娘摘了首饰戴面纱,裘虎和孙猴儿学会了沙里刨活人的绝技,就连最矜持的裴怀古,亲见巫医神术,叹为观止,还记了好几本笔记。
武延秀也是,混在突厥人里,平日还好,唐人总是唐人长相,他又白艳,直如万里碧波一朵红莲,可是换上锁子甲,如被渔网包裹,就认不出了。
“瑟瑟,是谁?”
郭元振从许多种直觉中挑出这个问题。
话一出口,便已明了,“啊,竟不是你自作多情?”
金币革带劈空扫来,他手无寸铁抵挡,只能折身以后背硬挡。。
武延秀冷冷昂首。
“不怕告诉三哥,娑勒色诃马就养在郡主名下,这生意,是我与她合伙!”
“——好家伙!你这节外之枝,生的可真是地方!”
郭元振顾不得背上疼痛,又赞又叹,对他刮目相看。
心道那时叫你找好靠山再开张,是与东宫联手,你倒好,撇开太子,反攀上郡主,算怎么回事儿?
须知男人不同于女流,切忌□□与事业纠缠,不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他怒气冲冲油盐不进的样儿,又想反正人在这里,千般情愫水月镜花,也不必非叫他承认现实。
“你有个盼头也好,年轻时我求而不得的人,熬夜给她写诗,只可惜你肚里拢共三两墨水,咏不得春,伤不了秋,要传情达意,确是不够。”
“嘿!可我有钱呐。”
武延秀奔去寻信使,回来喜滋滋的,提着金子左抡右转,金花儿闪耀。
郭元振坐在毡垫上喝酒,边看边笑。
“你打小儿功夫练得就是个巧劲,力气寻常,怎么?这会子觉得叶护那一路硬桥硬马好用了,半途转向,却来不及。”
“不怕……”
武延秀腾挪转步,气涌如山,身形团团旋转犹如走马灯。
“人最要紧便是个持之以恒!”
转眼月余,进了四月初,黄河以北荒地染绿,正是远行时机。
郭元振身负背囊,臂缠白布,在碛口逮住武延秀。
“这回我可真走了啊——”
哥舒英听见笑笑,从怀里掏出什么,一扬手甩过去,提缰便走。
郭元振猝不及防,只当飞镖短刀。
他想与哥舒英比试久矣,但哥舒英从不接招,终于出手,立时兴奋地扯下武延秀防沙的面巾去捞,拽回手里才发现,就是他当初塞给哥舒英的蓝宝。
“这人!”
郭元振真是看不透他。
方才城头眺望,他两个如双星辉映,并肩率队。
骑一样银鞍大马,提一样银鞘长刀,哥舒英也不知是占了人家的老婆心怀愧疚,还是当真爱惜人才,当武延秀是他教出来的子侄,格外看顾。
甚至连武延秀下马的姿势都与他如出一辙,乃是甩腿从前头跳下来。
王庭生涯将满一年,武延秀入乡随俗,不再束发戴冠,反学突厥人扎辫。
这里没人垂涎他脆弱的美色,便不必遮蔽面孔,通风敞气,连神都烫出的伤疤都养好了,肤色犹如黑陶,光润油亮,穿件紧身翻领对襟长袍,一溜密密团花从上落到下,收口金线,扣子、辫梢都用绿松。
郭元振去接他的刀,武延秀摇头,握住刀柄插进沙地,松手刀身还颤。
郭元振敬畏地望了眼。
这刀难耍,立起来齐眉高,挥舞起虎虎生风,一刀劈下去,能断人脊骨,才要赞他学艺精湛,不当心碰着他手腕,就听嘶地轻呼。
“又肿了?”
“练兵器哪有不受伤的?三哥恁地婆妈。”
武延秀把手往后藏,郭元振白他两眼,没再唠叨。
夕阳向晚,马嘶人喊,声浪震天,是王庭迎接远途练兵的哥舒英归来。
来之前万想不到,突厥人把王庭设在沙漠,仿佛别无更好的安家之所,可是沿着乌拉盖河向东八百里,便有绿洲草场连片。
难怪当年薛怀义在沙漠辗转多月,硬是找不着突厥人的影子,原来他们潜伏在绿洲深处观察窥伺,就连最引以为傲的大宛马,也是在那里培育驯养。
郭元振故意道,“哎,我不告而走整年,回去要受鞭刑。”
“不能够!”
武延秀笑着戳穿他。
“圣人哪舍得罚你?况且那马重逾千金,你回去了还得升官儿!”
郭元振顿时笑起来。
前方队列的尾巴甩远了,他用脚在沙上划拉,沙地松软,印记鲜明。
武延秀看出来,那是从王庭到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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