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崇训面上红一阵白一阵,试图解释,但事实俱在眼前,根本无从解释,说来说去不过‘自保’二字,话一出口便是生分。
没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装听不懂。
“自来武将出了京,便不能与旧部联络,尤其忌讳刺探朝廷机密,这也是撇除嫌疑的意思,并不为他们姓武,便可以为所欲为。”
“照章程自然如此,可三哥,将心比心,来日若是你在外领兵,老婆孩子在京卷入谋逆大案,你不刺探吗?”
武延秀哼了声。
“漂亮话哄外人罢了,咱们自家兄弟,还扯这些?”
武崇训眉头皱紧,恨他句句不饶人,又恨他什么忌讳说什么。
武延秀又道。
“不提堂伯,倘若圣人当真……想欺瞒也难,总要留下蛛丝马迹,这事儿只能从下往上查,你们不敢动,大不了,我去捉他回来问问明白,都有谁,畏惧强权,谋害了我阿耶!”
昂首正色向武延基激将,“大哥,干不干,你说了算!”
“合该如此!尤其是动手的那个,一定要揪出来!”
长长一番铺垫,武延基自然舍命跳上战车,激愤地与他击掌。
“你们两个,过过脑子!”
武崇训发急,一手一个摁住肩膀。
“万万不能惊动太子!”
“三哥怕什么?”
武延秀不屑地拍掌抹掉他手指。
“怕郡主参与了么?还是怕牵累了梁王府?”
轻飘飘挑起眼梢,睥睨着堂兄,堵得他无话可说。
“不妨,你只当今日没来过,没听见,要杀要剐,是我们兄弟!”
阴阳怪气,想激他发作,但做的太明显,武崇训脸上没什么变化。
找到陈金水,甚至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使,又能怎样?
无非私下行刑,无声无息地挑一颗人头在这破院子里,连武承嗣正经的墓园都进不去。
武延秀冷嘲热讽一通,带着舍生取义的顽抗,用力握住武延基的手。
“事关重大,我原想私自查访,有些眉目再告诉大哥,然……”
他苦笑摇头。
武延基顿时明了,义愤填膺地拍案,“李家儿孙尽多,为何叫你去!”
“这个不必提了。”
武延秀早已认命。
“但大哥务必瞒住四哥,万一你我有什么,还能替魏王府留一脉香火。”
武延基胸中澎湃起伏。
他才答应了李仙蕙随堂办差,头一日就是旁听春官商议武延秀的陪嫁。
事无先例,又是男家入赘,郎官的鄙夷就不提了,单说那点子东西,真真拿不出手,别说千里迢迢去外邦,就是在京娶一房六品官家的娘子,都不够。
拉住小弟想揽进怀里,说大哥为你撑腰,却被他阴郁的面色阻住了。
再看武崇训,也仿佛被锁扣掐住了脖颈。
武延秀提着劲儿,痛快地泼脏水。
“两位嫂子妇人心性,定然不是存心的,还是受了人家的唆摆利用,倒不必细问,可是琼枝姑姑,我无论如何要请教几句。”
这一军将得武崇训人仰马翻。
也不等他应对,向武延基抬抬手。
“晚上是我轮值,先走一步,这件事请大哥细细掂量。”
掉头便往光亮处走。
几个小厮掩在墙根底下,见他出来,一个戴斗笠,一个捧上马鞭。
“许郎官着人来问,会仙楼包的席面是今儿,您动身了么?”
武延秀笑得古怪。
“你再灵光些,往后郡王府修起来,提拔你做长史。”
那人吓得一趔趄。
和亲的郡王,在京还盖不盖郡王府,这章程谁也拿不准,可是长史从内侍省调遣安排,虽不用净身做太监,却要受太监辖制。
他堂堂街面儿上混日子的好汉,哪能受那个腌臜气?
武延秀没听见谢恩,掉头玩味地盯着他看。
水漾漾的眼睛雾气蒸腾,隔着雨帘子一望,妩媚胜过戏园子里的小旦。
可那人深知他性情,这么情意绵绵地望一眼,跟着就要喊打喊杀。
他心里害怕,咧嘴干笑着后退。
“谢,谢郡——”
“谢谁?”
武延秀冷冷勾着嘴角哂笑。
他忙改口。
“小的情愿给公子守这间房子,不稀罕劳什子郡王府!”
“算你知趣儿!”
武延秀整整雨披子,压低斗笠遮住面容,跳上马走了。
“他安得什么心?!”
屋里武崇训绷得浑身发僵,见他走了才松下来。
为父报仇不对么?
武延基狐疑打量老三。
如今他算活明白了,人争一口气,圣人下的黑手与李家无关,可是阿耶不能白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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