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莽可不干。
他受不了到嘴的鸭子都吃了,却有一块胗子落在外面,信心满满必能再下一城。
卫觎转过头。
他的神色里,没有收復洛阳的兴奋与豪壮,只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松驰,以及漫澜弥散出来的寥落,仿佛一个终于卸下肩上重担的旅人,停下脚步,才发现自己有一点累。
他见龙莽心意坚决,道:“便至崤涵,若不能擒敌,不可再前。此为军令。”
“好咧!”龙莽乐呵呵地领命,点兵追去。
而后,卫觎同军师一起抚恤伤亡将士,又勒令麾下不可奸淫宫娥女使,不可骚扰百姓,违令者斩。
再然后,他一身血衣懒得换,耐着性子看徐寔出安民告示,安顿后续。
直至天光大亮,崭新的日光照上卫觎那张冷硬寂淡的脸,徐寔终于看不下去了。
“主公去吧。”
徐寔看着他,“这里有属下,有孙无忌,有北府嫡系戍卫,出不了岔子。”
卫觎听了,黑沉的眼珠里有光一点点亮起。他忽然低头笑了。
嘬唇呼哨一声,扶翼即刻奔驰过来。
“多谢军师了。”
男人披袍上马,生出一层胡茬的唇笑得张扬野气,不回头,奔青州。
尹家堡在清点伤亡人数。
这次黄河守战因援军来得及时, 尹家堡伤亡不到百人,其中伤势最重的反而是堡主尹真。
他哪怕身手不如北府与乞活强将,却始终衝杀在最前线,以己力守己家, 未却一蹄, 以致刀伤贯胸, 失血过多, 幸无性命之险。
簪缨心里过意不去,去向尹平彰送药时, 这位老人反而看得通透, “冀州兵来势凶猛, 纵使娘子不在堡中, 作为青州北门第一道防线的尹家堡, 本就是兵家必争, 岂会被胡子放过。到那时,若无娘子的兵力,尹家堡反而要遭受一场大劫数了。”
话虽如此说,簪缨还是得尽快想个办法,扭转尹堡主的恶感,好与尹家达成合盟。
只因在看见檀顺与熟悉的北府玄甲后,她的心就已经飞到洛阳去了。
青州大部分已在她掌控之中, 她即使离开, 也可以通过几位膺服的堡主遥领事务。
所以, 簪缨日日盼着洛阳最新的战报, 只等消息一至, 便要去与小舅舅会合。
虽然那两年之约……她单方面定下的两年之约还没到时间, 但她的心已如莺飞草长, 再也无法等待下去了。
——只差一个尹家堡。
“徐徐图之不成,不如用武。”这是沈阶的主意,“尹真倘若是个空有血勇,冥顽看不清形势的人,不值得女郎耗费时间。”
簪缨道不妥,她带兵入青州,收服的每一座堡垒却都不是靠武力压服的。
这与她的作风有关,不到万不得已,不愿大兴刀兵。
再者,尹家有尹家的隐痛,也有尹家的坚守,经此一战,簪缨倒有几分欣赏尹堡主的宁折不弯。
她还是想交一交这个盟友。
“还是我再去试试吧。”严兰生最体察女郎心意,笑着请缨,“半仙么,说不定这回就成了。”
反正他脸皮厚,不差这一回。
抱着尹大堡主在受伤时兴许能好说话些的侥幸,严兰生来到尹真养伤的静舍。
他走进院落,还未等向内通传,只见两个仆役瑟瑟地从屋内出来,掌缘有血,一脸畏色。
严兰生诧异,挑起小竹扇拦住了一个,“发生何事?堡主伤势有何不妥吗?”
那两个尹家堡的下人自然不肯透露堡主情况,看他一眼,绕道而退。
还是院中的巡兵见严兰生长相秀美,风度不俗,也知他之前三番两次而来,是有求于堡主,好心说了一句:
“我们堡主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受伤包扎从不用他人代劳。先生也不必再费心思,堡主心志刚毅,说一不二,不会答应你的。”
严兰生听得咂舌。
尹真受的伤他有耳闻,最重的那道刀伤,竖贯于前胸及腹,都这样了,他还逞强自己包扎,这已经不是刚不刚毅的问题了吧。
严兰生一直感觉此人谨慎得过了头,仿佛随时提防旁人害他,连身边之人都不能相信,修眉微凝,当即提步上了台阶。
“站住——”巡兵拦阻。
严兰生收扇在对方肩头轻点,笑容和气,“我们女郎担心堡主伤势,特命我来探望,烦请兄台行个方便。”
巡兵自然不能如此放行,他在门外通报了一声,等了一会儿,里头无声,应是默认。巡兵又细细检查过严兰生身上未携凶器,这才让他进去。
室分两重,严兰生一踏进门槛,先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他皱着眉行入内室,见尹真一身中单,侧卧于榻。
他正欲执扇见礼,垂低的视线忽捕捉到一片红色。
严兰生定晴一看,尹真的中衣上竟有血迹。他这才赫然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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