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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阶摇摇头,目光深晦莫名,“小人要的,旁人给不了。”

“难道我能给?”

沈阶道:“弹冠之操,日新于砥砺,皓皓之白,岂蒙以尘埃。女君买简,便是买才,识句,便是识人。小人年虽少,然生平潦倒不得志,其中懑郁难平处,不足外人道。

“今有一人,愿以国士待我,我,亦当以国士报之。”

簪缨从未曾遇过这种书生自荐之事,仔细审视他的神色,凝思半晌,忽地问:“那日你说,‘一朝权在手,杀尽负我人’,心中是否真作此想?”

沈阶此日第一次有些愕然地抬起头。

百密一疏,他没想到,这句一时气言竟被女郎听了去。

看着神色比自己还肃然的年轻女郎,他随即便明了,这是一次考校。

他的回答直接决定女郎信任他与否。

他习惯性地去揣摩贵人心性,以思应对。

然而,对上女子一双澄净流澈的眼眸,沈阶的满腹机心,突然没了用武之地。

少年一默,难得痞气地笑了一声。

也便挺直后背,望着女郎的眼睛,不避他的野心,不藏他的棱角,一字字道:“前半生过得太苦,少让一寸锋芒,都是对不起自己。”

簪缨目光一刹锋亮。

是啊。

前生过得太苦,这一世,她多忍一寸锋芒,都是对不起自己。

那些安枕于宫闱的至尊之人,帝后、太子,高高在上,晏居逸寝,以为她离开皇宫讨回珍宝便足够了吗?

不。

他们以为她看到他们或怨恨、或后悔、或遭受损失、或尝到教训,便出了这口气吗?

不。

他们以为她守着母亲留下的财富与他们老死不往来,远走高飞做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安度余生,便于心足矣了吗?

不啊。

皇后故意养废她,无仁无慈,心机歹毒,贪刻无餍,不配母仪天下。

太子前世致使烽烟四起,江山大乱,国将不国,也不配为储君。

簪缨身上麻缞丧服尚着,鬓上素绢花钗尚簪,冷静的双眼如鲜冰玉凝,素雪珠丽,望向眼前为她阿父翻案的年轻书生,翩展大袖,郑重长揖。

“废皇后,黜太子,倾覆东宫,我正有此意。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从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一直在等这一天。

第一次见面, 沈阶跪在中君门前,簪缨坐在一街之隔的马车上,未曾露面,便用十金买简救他母子于水火。

第二次见面, 沈阶在乐游苑的外囿受高族子弟凌欺, 簪缨立在曲水桥亭上, 朗朗念出那句他写来无人问津的赋辞, 引得左右名士纷纷询问,此佳句出自何人之手。

第三次见面, 他看着她面无表情刺了害父仇人二十二簪。

这是他们的第四次见面, 小女娘折节下顾, 向他揖礼。

要说从出生起便一直被人踩在脚下的沈阶心中无触动,是假话, 他从那枚对他矮下一头的轻颤珠花上敛回视线, 回以一礼。

沉静道:“小人欲教女君的第一事, 便是:不必对小人如此客气。女君是用客卿, 而非请西席,小人不过是为女君出谋划策一徒尔,当不起那一‘教’字。”

簪缨一静后道:“既如此,何以称‘教我第一事’。”

沈阶会心弯弯唇角, 说是,“小人失言了。”

簪缨却不曾笑,向外道了声开门。春堇守在门廊外, 早觉得这少年来得古怪,闻声忙将门扇打开, 见无异状, 方才放心。

堂门一开, 一头白狼悠悠拖尾而来。转过沈阶身旁时,白狼长尾扫过他穿着布履的脚背,顾首,龇牙,露出寒白的一截断齿。

从沙战退伍的凶兽,自带煞相,不是一般的山野群狼可以比拟。沈阶身形微僵。

簪缨恍若未见,比手请沈阶在侧首就座,自己跽坐在正首案后,又道奉茶。

她将狼招到身边,轻抚白狼颈鬃,不轻不重道:

“阁下既不以先生自居,我便不多礼了。当日阁下京兆府敲府鸣冤,于身有恩,早先想着,等先家君的后事料理完后,再登门拜谢,不想阁下今日前来投名。既然身份换了,我心里有一桩疑问,想向阁下求证?”

沈阶颔首,“女君但问。”

簪缨看向他,“若你当日得知陈留真相时,处在和褚先生相同的境遇——我在宫里,大司马也不在京,周燮虎视眈眈,四周危险密布,一敲登闻鼓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你还会不会出头?”

沈阶眼里闪过一瞬惊讶。

簪缨坦然地回视。

若对方只是帮她父亲昭雪的恩人,那么簪缨论迹不论心,对他只会有感激,将来无论沈阶想要入仕为官,或扬名立事,只要他提出,她都会想法子回报他。

但如今沈阶舍了那一条看似容易的通途,冒天下之大不韪前来投她,她对待他的态度便不是待恩人,她首先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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