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单如此也罢了,其中又涉及小娘子亡父的身后清誉,一个弄不好,小娘子便要背负这个心理阴影一世不得安生。
何其歹毒的老妇,这是要将小娘子往死里逼!
连杜掌柜都带着一帮家仆赶了过来,怒眉竖张,摆出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小娘子别怕,我去将人打走!”
簪缨眉目略略低垂,澹静地坐在原处,仍是不动如山。
她撂下杯盏,指尖有些发抖,用左手压了一下右臂,镇定下来。
不是害怕,是愤怒,怒于她阿父的先灵被这老妇口舌玷污。愤怒之后,簪缨却是微微失望地叹了口气。
她等了好几日,还以为他们能有些新鲜的招数,原来不过是,礼教杀人而已。
搬过来的这几日她并未闲着,除了开始看阿父留下的书简,她也从杜伯伯口中得知了不少阿父阿母从前的事。
庭外,艳阳高照,一室清凉的堂中,白狼弭耳掉尾地踱来,团着身蹲踞在玉衣女娘身侧,利齿微露,狼眸冷鸷凝视堂外。簪缨稳坐檀案之后,张臂拂动双袖,一双流仙广袖如波浪般漾开,又平整地铺落在茵席上。她迭手落于膝前,腰背纤直,下颔微扬,平静道:
“传我的话——我听说,当年我阿母嫁入傅府,邱氏为难新妇,我阿父不愿忍让,便曾欲与傅府断绝。是我阿母顾念阿父的声名,用一府与近邻易宅,方建蕤园,弥墙阋,掩家丑。我不才,无阿母之足智,无阿父之气量,今日邱氏到我门前,敢拿尊慈说事,辱我可忍,辱我父母宁死不忍。
“今日我代先父决意,不是傅氏要除我父女名籍,是我父女要与傅府划清界限。听说族谱除名要请族老,入祠堂,盖押章,不是你邱氏一人一言能定的。你自去请人,到时我必登门。”
说到这里,簪缨眸色潋滟欲滴,此日,你傅氏是盖也得盖,不盖也得盖。”
言罢,簪缨喉声微哑,在心中补了一句:
五日之期,还剩最后一日。
这些人不是想拿捏她的软处吗?前世她前怕狼后怕虎,可这一世她什么都不怕了,她甚至突然希望这最后一日能拖延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她喜欢看这些人不舍得断腕自保的挣扎样子,不舍得,那块腐肉才会越烂越深,一片一片剜的时候,才会越疼。
厅堂静得针落可闻。
人去传话,簪缨的手背忽然覆上一片毛绒绒的触感。
她低头,眸底燃烧的冷焰一瞬间熄了下去,鼻音甚至有些软侬:“是不是觉得我太坏了?”
她在狼头上亲昵地揉摸一把,目光灼灼,“更坏的且还有呢。”
小娘子的这番话由杜掌柜亲自传出门去,傅老夫人听后呆滞半晌,险些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流出的冷汗蛰了眼。
“……老身听岔了还是你、你说岔了,她她怎么敢,这是大逆,是大逆!”
长巷拐角处,自从傅老夫人出府后便一直带人缀在后头的徐寔,眯眸看看日影儿,见时候差不多了,对身后的两队骑甲兵道:
“去吧,按大司马的意思,老人家喜欢跪,就让她跪到舒心为止,留下一口气能去祠堂签押就成。只是换个地儿,别在乌衣巷里了,免得扰贵人们清静。”
“哦。”身着文士布衫的军师想起什么,补充一句,“一会儿傅家若有人来求情,那可是一家子仁孝的子孙,谁想替老夫人跪,千万别拦着,有福同享,人多热闹。”
与此同时,傅府大门口前,傅骁听得门客传来的消息,像在听天人说梦话,立在地上,如一段被天雷劈中的焦木。
“你听错了吧……”
不止他的声音在抖,身子在抖,这位傅中令的两隻瞳孔都似在止不住地颤抖。
“母亲不是去净云寺上香了吗,怎是去了乌衣巷。下跪……跪个小辈……她不是市井泼妇,她是诰命啊!是中书令的母亲啊!我傅氏是名门啊!!母亲她,岂会如此行事……”
傅骁面目狰狞,忽然哇呀一声,颠跳起来用力拍打车轼,长啼:“驾车,驾车!完了,傅家全完了……”
徐寔吩咐罢, 甲兵应声而动。邱氏还坐在地上做梦呢,一对黑甲卫如两座高塔左右夹来,拖着邱氏来到乌衣巷外烈日当头的衢口, 声如洪钟:
“跪!”
邱氏像一隻面口袋似的被摆布着, 天旋地转间, 仍接受不了眼下的事实,仰头看见道口指指点点的行人,脸色红似猪肝,两耳嗡嗡作响。
“你们岂敢!老身乃诰命妇,家儿是中书省令公, 老身长子还是北伐建功的社稷之臣……”
她欲从地上爬起, 话音还未落, 又有两个面口袋被扔在她身旁, 正是王媪和李媪给她作伴来了。
徐寔冷冷扫视那斯文扫地的老妇一眼, 从随扈手中接过一隻两臂长的长条扁形锦盒,向傅小娘子府门行去。
府门下的杜掌柜见了他,又见到来此为小娘子撑腰的黑甲卫, 向徐寔拱拱手, 将人让进府中。
二者并肩,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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