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正是之前大司马停留之处。
大司马自然已经走了,朱墙下立着几名执戟的守值禁军,犹处在一种恐怖的阴影里。
他们恍惚地回思片刻前,那个戎甲长裘,白狼卧履的男人,背后生出一层白毛汗。
面前忽然飘来一阵香风,守卫们定睛一看,便见一位素发及腰,姝色清绝的小女君出现在眼前,目光都不由有些发直。
春堇上前挡住小女君的身影,低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
这枚夔纹凤翼牌,还是多年前皇帝赐给簪缨的,佩此牌,出入内外宫门便可通行无禁。
然而簪缨不是那等轻狂放肆的人,以往在宫里步步留心,金牌虽珍,却无用武之地。昨日晚间,她特意让春堇翻找出来贴身带着,这第一回 也是最后一回用,倒派上了大用场。
守卫们见令牌如面圣上,虽暗觉奇怪,却不敢怠慢,拱手行礼,让出道路。
从云龙门向东,便是止车门了。
这里停满了带有各氏家徽的轺车,皆是今日赴宴宾客所乘的车驾,其中自也有傅则安兄妹乘坐的那一辆。
瞧,连车都是现成的。
傅家的车夫认得傅娘子,只是他载来的明明是大公子与二娘,这会儿出来的却变成了小娘子,吃惊不解。
簪缨滚了滚干涩的喉咙,隻道一句:
“宴会出现变故,我有重要之事回府禀告祖母。”
车夫听后悚然,不敢耽误,忙放下踏凳请小娘子上车,赶回傅府。
春堇扶着小女君上了车,安顿她坐稳后,忍不住用一种百感交集的目光望着主子。
这些年来,她贴身照顾小女君的起居,从未听过她说谎诓人。有时春堇甚至忧愁小女君实在过于乖巧,以此柔质,将来面临统理后宫的重任,小女君如何担得住?
今日之事却让春堇感觉,小女君好像突然之间长大了。
也不是突然,细想想近日光景,她都已经记不起,小女君有多少日子不曾开颜过。
昔日小女君总挂在脸上的那种甜渍渍的笑,不见了。
春堇不晓得女君是如何提前知道太子会与傅氏女在假山下幽会,以此让她早做准备,她也不关心,她隻担心小女君经了这一遭,心里会不会难受。
那是小女君从小到大钦慕、信赖、追随的太子殿下啊,小女君眼里把殿下看得多重,心里把殿下藏得多紧,春堇通通都知道,便说太子就是小女君生命的全部,也不为过。
可太子竟在她的及笄礼上,同别的女娘不清不楚。
皇后娘娘和傅大公子,也不偏着女君说话……
“女君若是想哭……”
春堇的话还没完,簪缨转过双眸,那里面水汪汪的,潋滟欲滴,却不见泪。她轻道:“不哭的,最难的一关已过,我不哭。”
“只是连累阿姊陪我担风险,姊姊放心,你的奴籍身契我一定帮你勾销,不会让任何人发落你的。”
春堇鼻子发酸,这种时候,小女君还在考虑她的奴契。
簪缨却是满心轻松,她轻轻掀起车帷一角,近乎贪婪地注视不断从视线中闪过的繁华街道,肆馆商铺,听着人喧蝉鸣,嗅着烈烈骄阳晒出的一世夏日况味。
她真的离开那座囚笼了。
接下来,是该去收第一笔帐了。
油壁轺车在傅宅的阀阅前停稳,簪缨下车,洁白的襦裙浅浅飘逸,如涌进夏日里的一蓬清凉雪。
二门上的管事见到本该在宫里的傅簪缨,不知出了何事,忙向老夫人的上房通传。
结果层层递话,到了傅老夫人邱氏耳中,便成了:“小娘子回来了!”
傅家老夫人是一副偏于英厉的长相,螓首扁平,鼻准挺毅,岁月在她唇边刻出两道深深的纹理,虽年过七旬,精神依旧称得上矍烁。
她闻声而起,墨绿细锦的裾缘在红木脚踏上划了个摆,一把苍老的嗓子连声问:“阿雪自己回来的?她兄长不曾陪她同回吗?宴会不当结束得早啊,是不是她在宫里受了委屈?”
一面说一面迈步向外迎。
走到门边,便听槛外响起一道清软的声音:“听闻祖母身体不适,我回来瞧瞧祖母,是如何下不了床的?”
傅老夫人身形一定。
簪缨的身影转过雕花门,望见老人脸上过于诧异的神情,了然点头。
“原来祖母心中,隻当阿雪妹妹是傅府的小娘子,所以见我才会如此惊讶。”
傅老夫人何止惊讶,这个时辰,她这个便宜孙女理应在宫里行及笄礼的,怎么孑然一身地回来了?
她这主角回了,大郎和阿雪为何不同道回家,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还有,她身上穿的是何物,小女娘家家的,竟不嫌晦气。
傅老夫人面沉似水,嘴角下撇。
说起她对簪缨的不喜,非是空穴来风,还要追溯到簪缨的母亲唐夫人身上。
原是傅老夫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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