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初扶着她的头移到她身侧,竟将她拦腰抱起,往屏风这边走来。
姜女史心中一震,不敢再看,忙低头出去了。
她心里砰砰直跳,仿佛无意间撞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惊悸之后先是感到茫然,继而感到愤怒。
她从来以为裴七郎留在谢及音身边是迫不得已,与她亲近只是逢场作戏,可是看他刚才的情态,分明是对谢氏女上了心,甘之如饴地伺候她。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他可是高不可攀的裴七郎,这世间有几人配得他的青睐,就连曾经的谢及姒都是迁就,何况是声名狼藉、为世人所不齿的谢及音。
国仇家恨未洗,太子殿下还在河东郡等他,他竟敢沉溺于儿女私情,且对方是最没有资格得到他爱意与宽恕的谢氏女……
姜昭攥紧拳头,尖锐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
公主府外,爆竹声噼啪作响,府中各处仆从来往穿梭,或贴桃符,或挂灯笼。姜昭孤零零地站在庭院中,心里时冷时热,起伏不定,最终归于平静。
她已下定决心,不能放任裴七郎在嘉宁公主身边久待,他们尚有大业未完成,她要赶快想办法带裴望初离开公主府。
第27章 死心
年末大祭时, 天授宫派宗陵天师前来大魏拜贺,太成帝十分高兴,在宣室殿接见了他。
宗陵天师是天授宫门下第一天师, 极擅占筮之法与堪舆之术,且与太成帝有旧交。据传十七年前,谢黼尚未起事时,曾夜登须臾山,遇宗陵天师在此设坛打醮, 宗陵天师为他卜了一卦, 说他“亢龙盘渊,将有咎而后利。”
“咎”意为将有大祸, 若能渡过此祸, 则如盘龙出渊,一跃腾天,从此无往而不利。
不久后谢黼身中奇毒,大病一场, 宗陵天师以符咒为他解毒, 说他已成功渡劫出渊,此后谢黼果然无往而不利, 扶摇直上, 直至踏破洛阳,取魏灵帝而代之。
因此太成帝十分信任宗陵天师的本事, 认为他肯来大魏拜贺,这是盛世将兴之兆。他请宗陵天师为自己堪选陵寝,又请他为自己占卜子嗣。
“天道将兴, 必令明主有后,陛下无须心急, ”宗陵天师捋着长髯,臂间拂尘一甩,指向夜空道,“箕斗烁于东北,翼轸亮于东南,此国脉有继之兆,陛下后宫的诸位娘娘中,应该已经有人有喜讯了,且为陛下长子。”
他说完这句话第二天,后宫传来消息,卫夫人被诊出身孕,已经有三个月。
太成帝大喜,深感宗陵天师道法神妙,当即为天授宫奉五千两香火,又大肆封赏卫家,并为谢及姒与卫三郎指婚。
夷陵卫氏是当年谢黼起事时笼络的世家之一,送了卫氏女与谢黼联姻,即如今的卫夫人。
论军功,卫氏的功劳比不过王杨崔三家,但太成帝已经登基,军功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反而是怀上了皇长子的功劳,让卫氏出尽了风头。
卫夫人的父亲加封司空,并录尚书事。卫夫人本人被封为皇贵妃,地位仅次于杨皇后,就连卫三郎也凭此力压王六郎一头,最终赢得了迎娶佑宁公主的恩赐。
卫家喜上加喜,锦上添花,好不热闹,与之相比,崔缙的心简直掉进了冰窟窿里。
太成帝为卫三郎和谢及姒指婚的当夜,崔缙酩酊大醉地回到了崔家。
崔元振尚在河东郡未归,家中只有崔夫人主事,她正在灯下翻看年节礼册,忽听下人禀报说公子在门口摔下了马,忙起身去探看。
崔缙的样子十分狼狈,紫裘披风上滚了一圈土,胸前还被踩了两脚马蹄印。他玉冠歪斜地躺在自家门前,仰望着太成帝亲题的“星拱瑶枢”的匾额,又哭又笑。
崔夫人命人将他扶进屋,骂道:“年节大好的日子,你作出这幅浑态给谁看?若被陛下知道,恐要疑你心生不满。”
崔缙苦笑道:“陛下早知我与阿姒两情相悦,为何要一次次拆散我们?曾经的裴七郎也就罢了,他卫三郎算什么东西……难道在陛下心里,咱们崔家赫赫战功,竟连卫家都比不上吗?”
崔夫人气得给了他一巴掌,“我怎会生出你这个蠢东西!今上只有佑宁殿下这一个真心疼爱的女儿,她若不愿意,任凭裴家、卫家,哪怕是天上的神仙也别想娶!你娶不到她,只是因为她不想嫁给你!”
崔缙不信,前些日子他们还曾把酒言欢,“我与阿姒是自幼长大的情意,她怎会不想嫁我?”
崔夫人笑他十几年都看不透一个女人,“佑宁公主喜欢你,如同喜欢一件衣服,倘没有别人对比,她也就将就着穿戴了,一旦出现比你更好的选择——曾经的裴七郎,如今的卫三郎,她看都不愿看你一眼。”
见他面上仍不服气,崔夫人问他:“你仔细想想,佑宁公主每次对你态度有所转圜,是不是都与嘉宁公主有关系?她那是喜欢你吗,分明是利用你与她皇姊斗气!她一向瞧不起嘉宁公主,又如何会瞧得上她的驸马?”
崔缙一愣,脸色慢慢变白,他欲替谢及姒辩解,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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