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真想出气,你把内外命妇传进宫公开羞辱湘平郡主,丢的是整个皇室宗亲的脸,让外人都看到太后与皇帝郡主祖孙不睦、宫眷失和,对太后本人的名声有什么好处吗?
更要命的是,朝臣作何感想:鸾仪卫抓了安平侯世子,太后就要折辱湘平郡主出气,那来日若有哪个朝臣招惹了安平侯府,自家的夫人女儿会不会也要进宫受辱?
身为宗室中辈分地位最高,主管宗人府的宗人令,郑王理应对太后的举止不当进行劝阻。但他三年来从太后折辱两位太妃时开始劝谏,一直劝到现在毫无效果。太后耐不耐烦郑王不知道,反正郑王自己是不耐烦了。
郑王不是个愚蠢的人,他也不认为皇帝和湘平郡主是任由太后折腾的愚孝之人。在他看来,今日之事与其说是太后折腾皇帝和湘平郡主,不如说是这姐弟两人对太后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
善于体察圣意的郑王决定顺从皇帝心意,给太后来个狠的,让她老实一段时间,不要持之以恒地为宗室增添笑料。
桓悦面上微显不自在:“皇祖母性情直率了些……”
郑王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桓悦这是虚词——身为孙辈不能直陈太后之过,皇帝这是在等着郑王和梁王接话。
于是郑王敛容道:“皇上纯孝,此乃社稷之福,然事关重大,请皇上允许臣僭越一问!”
桓悦从善如流地接口:“叔祖请讲。”
郑王长身而起,雪白的胡子随着他开口剧烈颤动:“皇上孝敬太后,是否也应该孝敬先帝?”
桓悦肃容:“这是自然!”
郑王接着道:“皇上孝敬先帝,是否也该孝敬桓氏历代先祖?”
桓悦沉下脸色,从御座上起身:“这是自然,叔祖何意?”
于是郑王双膝跪地,叩首道:“《礼记》有言:大孝尊亲,其次弗辱,其下能养。皇上只知孝则顺也,却忘记了太后举止失当,会损伤太后乃至先帝的声名;放任太后因私情而插手朝政,更是违逆先祖后宫不得干政的金科玉律,这难道不是因小失大吗?”
他歇了口气,再拜道:“孔子亦曾说过,小杖则受大杖则走,难道是先贤贪生怕死吗?这是因为为人子孙需要维护长辈的声名,甚至重于性命!皇上一味顺从太后,恰恰将太后陷入了不义的境地中啊,这哪里是真正的孝行呢——臣万死叩首以谏,请皇上三思!”
桓悦蓦然变色,疾步下阶,来到郑王身前将他扶起:“叔祖所言极善,如黄钟大吕,朕实有豁然开朗之感,皇祖母年迈或有疏忽,朕理当规劝而非顺从,这才是为人儿孙尽孝的道理。”
郑王老泪纵横,叩首道:“臣一时心急,对圣驾口出不当之语,请皇上治罪!”
桓悦连忙道:“叔祖犯颜直谏一片忠心,朕若因此动怒,岂非桀纣之行?”
梁王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怪不得大哥一直稳坐宗人令之位,这副唱念做打的功夫自己确实还差得远。
殿柱后记注官奋笔疾书起居注,将这感人肺腑的一幕飞速记录下来——郑王挺身直谏,圣上从谏如流,这是多么君臣相得的场景啊!
至于没有到场的太后作何感想,在场众人并不关心。
总之,除了太后,在场众人都很满意。
三言两语敲定了往后应该如何面对并不重要的太后,郑王终于将话题转上了正轨,问起了他们最关心的问题:“这几日鸾仪卫抓了不少官宦宗亲,如今京中人心惶惶、物议纷纷,是有什么大案吗?”
明湘莞尔:“郑王叔祖来的倒巧,方才邓诲邓大人就在这里,当面参奏湘平纵容鸾仪卫胡乱拿人。”
一旁的梁王插口道:“若说湘平你纵容鸾仪卫胡乱拿人,我是不信的,只是湘平,如今传言实在不大好听,无论如何还是该平息一下。”
郑王和梁王你一言我一语,话说的温和客气,言下之意还是要一个说法。他们倒不是蓄意作对,只是这次鸾仪卫抓的人中,还有两个宗室近支,身为宗人令和宗室中辈分极高的长辈,郑王和梁王假如对此视而不见,必然会遭受压力。
明湘朝桓悦望了一眼,笑道:“二位叔祖说的不错,鸾仪卫确实在查一桩干系甚大的案子,原本打算明日再请二位叔祖并朝中诸公过来,既然二位叔祖已经来了,不如今晚便公布,皇上以为如何?”
桓悦点头道:“就依皇姐的意思。”
他偏头吩咐喻和:“速速去传六部尚书、少师杨凝、成国公、定国公、怀阳大长公主与福容大长公主入宫,另去偏殿将邓诲宣来。”
郑王和梁王对视一眼,神情微讶。
皇帝点名要宣进宫的人,包揽了文官、勋贵、宗亲最顶尖的一批人物。到底是多大的案子,才能让皇帝和湘平郡主在禫祭前夕不顾物议纵容鸾仪卫满京城抓人,而仅仅是公布案情,就要惊动这许多人物?
王老大人进殿时,身上带着一股如影随形的鸡汤香气。
众人纷纷侧目,王老大人羞愧请罪。
桓悦摆手示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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