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七郎炸了。
听话的孩子也有逆鳞,听话的孩子早就在战场上长大了。再不是当年听从父母的话,没有去帮姐姐撑腰的傻孩子了。
七郎掀翻了婚礼,单人匹马就跑去了邓州。
去找她。
可,她已经嫁作了人妇。
夫婿是门当户对的富绅之子,且还是七郎认识的,少年时,大家相互都认识的。
她见到七郎也是大吃一惊,吃惊过后便沉默地垂下头,许久,她道:“他不嫌弃我是退过婚的。他对我很好。”
七郎也垂头,盯着地板。
少年时,那个他也喜欢她,七郎是知道的。后来她订给了七郎,七郎也是得意过的。
不想兜兜转转,她还是跟了他。
她道:“都过去了,就过去吧。”
“你家势大,前程不可限量,原也不是我家配得上的。”
“听闻新娘家是书香门第,家世很好,我愿你与她,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瞧我,没读过几本书,也说不上来更好听的话了。”
七郎仰头半晌,才没让眼眶里的眼泪流出来。
他抹了把眼睛,说:“他若待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帮你捶他。”
她点头:“嗯。”
他又道:“若遇难事,来找我,我能帮的一定帮。”
她点头:“嗯。”
再没什么话好说了,她屈身行礼,转身回去了。
她的夫婿送他。
这是七郎少时就认识的人。
两个青年一起沉默走了很久,到分别处,七郎道:“我莽撞了,我不该来。”
怕他介意,想和她撇清。
夫婿便知道,七郎如今是人上人了,可还是少时那个七郎,值得她喜欢一场。
他看了他很久,没对他的鲁莽前来置评,却告诉他:“你须得知道一件事。”
“她家,不是自愿退亲的。”
这和家里告诉七郎的不一样。
家里说她家自知齐大非偶,主动退亲。
如果是被退亲,女孩子的处境就更艰难。许多人家是介意的。
七郎的手握成了拳。
回到比阳,七郎一句话也不肯跟父亲说。
叶七叔说话,他也只听着,不回答。
叶七叔气得捶他:“还不是为了你好!”
七叔也是魁梧武人,七郎被捶得向后踉跄了一步,依然不说话。
七叔虽气,也没办法。
七郎原宿在别处,七叔使人锁了所有的空院子,逼他回自己的院子。
七郎便睡在东次间的炕上。
夜里忽然警醒,黑暗中有人,一把捉住。
那人惊呼一声,声音娇柔。
推开窗,星光照进来,原来是他的新婚妻子。
她抱着薄衾,想偷偷给他盖上。
小姑娘也是才及笄的,眉眼看着娇美也青涩,有些惶然。
如今叶家上升的速度惊人,订给叶家郎君的女孩子,谁个家里还会多留,能赶紧上轿子就赶紧上轿子。
嫁过去了才踏实。
及笄就赶上七郎回来,立刻就操办了婚事,把她嫁了过来。
七郎放开了手,默然片刻,问:“你叫什么名字?”
“曼娘。”她微垂着雪白脖颈,有些羞涩,“我叫曼娘。”
从此,七郎的妻子,叫作曼娘。
九郎的婚姻也有了波折,却又和七郎背道而驰了去。
八叔为人颇重信义,并未曾退了九郎前头的婚事,还是想守信成亲的。
不想,九郎与峡州刺史的女儿私定了终身,答应娶她为妻。
一回来,九郎就要退婚。
八叔很生气,两人吵了一架。
如今年轻郎君们个个长成了,在外头独立领兵,对父权没那么敬畏了。
九郎自来是个最心软的人,不想情字一动,心竟比石头都硬。
他自己跑去退了婚事。
他还给了对方丰厚的补偿,对方也接受了。
原以为这样就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哪知道,未婚妻早就绣好了嫁衣,日日夜夜在别人的艳羡中期盼着完婚。乍闻婚变,许多人的幸灾乐祸和嘲笑,女孩子承受不了,悬梁了。
死讯传来,九郎呆住了。
也是订了婚好几年的,也是见过好几面的,也是传递过礼物表达过关心的。
只比不上另一个人,一眼就心动,魂牵梦萦,非她不娶。
可没想到,心动的代价是人命。
这人命与战场上断肢残臂的人命又不一样。
女子的命轻如鸿毛,男人的一动念,便决定了她的凄凉收场。
却又沉重,压在了九郎的心头,成了他背负的罪孽。
未婚而死的女子,谁家的祖坟都进不了,会成为孤魂野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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