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朝臣闻言嘴角一抽,谁都没想到这还没开始汇报具体情况,嬴政这心就偏已经到胳肢窝里去了,甚还斩钉截铁地说阿婴不会胡来。
若他不会胡来,婴小郎君此刻会趴在榻上让宫女涂药?前一场竹笋炖肉是假打的吗?
李斯上前一步,开口道:“回陛下,田地里的少年并未撒谎,乡间农户确实是被征调修建水渠,服徭役。”
“嗯?”嬴政眉头竖起。
“陛下,您在数个月前曾下过军令,必须开辟主灵渠,给百越运输3万军粮。”李斯拱手道,“那县令虽不负责主灵渠,但也被郡守抽调役夫、被分派了任务。
前几日县令负责的灵渠被人为破坏,他怕完不成军令会死,便强行征召农户一起抢修水渠。”
“荒唐!”
嬴政脸色一黑地猛拍了桌子,显得心情很不好。
马车里没有一个人开口。
这时,嬴政忽然下令道:“李廷尉,你派人连夜调查所有负责修建灵渠的官府,看是否还有类似情况,若有,让他们全力保秋收,不可强行征召民夫,灵渠之事,军令不怪。”
“唯。”李廷尉立刻躬身下马。
嬴政沉默地把玩了会手中的方玉。
他看向其他几位朝臣,道:“你们怎么看?”
几位朝臣依次拱手,显然早就准备好应对的话。
冯去疾的大意为:加强郡县官吏的监督体系,绝对不能再有乱征徭役的情况出现,大秦以农为本,任何事都不能影响到春耕与秋收,这是大秦强盛的根基。
尉缭则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补充:是否可以试着增加一个让黔首的举报体系,若黔首有对官吏状告的门路。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发现,还有为了徭役而罔顾秋收的事。
……
几位朝臣发完言,嬴政的手指一直在轻点案几
,没有表达态度。
这时,躺在长榻上的张婴有些憋不住了。
他比嬴政的车队先行一个月,张婴之所以会选择留在这等嬴政有几个原因。
其中之一,就是他想用一件足够大的事分散嬴政的注意力,让对方能允许他跟着巡游,完成寿命任务。
被他挑中的大事件,就是徭役和秋收发生的冲突。
张婴也想试试让陛下看到徭役繁重的弊端,日后能不能减轻徭役,减少未来造反的可能性。
但朝臣们是怎么回事?
皇帝都让提意见了,怎么朝臣们都说得这么保守。隔穴瘙痒地修修补补能有啥用。
明明最核心的问题是徭役繁重啊!
思及此,张婴举起手道:“仲父!能不能减少徭役呢?”
众多朝臣一怔。
嬴政依旧沉着脸,看不出丝毫情绪地开口道:“阿婴,谁与你说起过徭役问题?”
赵文眼底闪过一抹担忧,若真有人撺掇张婴,只怕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都在说呀。”张婴非常自然地开始掰手指算数,“我见过的黔首、农户,都说徭役繁重,他们又是修长城,修水渠,修秦直道,还有日常的一些城墙维护,光这一年辗转走了四个项目,这即便有银钱,他们也觉得徭役太多了!顾不上自己的事。”
嬴政一顿。
不知何时,李斯重新走进了马车,低声道:“小郎君你不明白,为大秦稳定,就应当为民众寻事,让他们有事可做,疲于奔命,使他们无瑕顾及他事。1”
张婴一听这疲民政策,白眼都翻得出来,道:“李廷尉的意思是。疲民,老百姓就能安安分分的?”
李斯道:“对。”
张婴慢吞吞地开口道:“疲民政策起码实施好几十年了吧!为何一直有人造反么?是因为徭役不够重,所以他们有余力造反吗?”
李斯嘴角一抽,为何这小郎君总喜欢拿造反举例子,很不好回答啊!
他想了想,换了个思路道:“造反是因有六国余孽撺掇,实际上自商鞅颁布此法令以来,秦国蒸蒸日上,百姓也温顺听话……”
“可商鞅不是已经作古百年吗?他写的所有条例都是铁律?都得照搬?”
张婴耐心地等对方说完商鞅,满脸疑惑地看向对方,“但推荐郡县制时,你不说不能以古非今么!怎么在对商鞅的条例上,反而要以古非今?”
李斯瞳孔一缩。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臣并非以古非今,况且今日之事并非只有徭役的问题,还有……”
张婴心里一紧,难道就被发现了?
嬴政冷脸道:“何必吞吞吐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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