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走了第一位小患者,很快遇到第二位上门的人。这个孩子比前面那位年岁更小,穿着打满补丁的衣裳,被一个黑瘦的汉子带着身边。
汉子站在医馆门口,不敢进来,惴惴不安地问:“大夫……这里是给孩子治病吗?能治好吗?”
“先进来给我看看吧。”钱乙说。
汉子牵着孩子,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钱乙一看,这次的患儿是一个小娘子,三四岁左右,脸色青黄,四肢很瘦。
唯独她的肚子有点鼓。
钱乙提问身后的医学生:“你们看她和前一位患者有何不同?”
“应当不是积食。”医学生看出来几分,这家人看起来不富裕,哪里来那么多甘肥之物给孩子吃。
“对。”钱乙看着这个小娘子,轻声问她,“是不是肚子疼,疼得要哭?吐出来的东西是清的?”
“疼。”小娘子拉着爹爹的手,她的眼角挂着泪水,几乎又要哭了。
“对对对,她吐出来的是清的。”汉子立刻说。
“发作的时候,心窝痛不痛?”钱乙问小孩,指了孩子身上的部位。
“不知道。”小娘子咬着嘴唇,“疼。”
钱乙叹了一口气,不然怎么说是哑科呢。他再问孩子:“疼的几日,你拉屎多不多?”
小娘子羞得没说话,当爹的倒是知道:“她没拉,屋子里的屎盆子不见有屎。”
“她应当是肚子里有虫,吃两剂安虫散能好。”钱乙告诉汉子,“安虫散里面有巴豆,药性霸道,等她肚子疼的时候,需用米汤送服。她喝完一剂药,不但会拉屎,甚至会有些腹泻。等肚子干净之后,她能长胖些许。”
汉子搓了搓手,露出为难的神情:“大夫,这药是不是很贵……”
钱乙摆了摆手:“算了,安虫散不要你的钱。等小娘子排清肠虫之后,你给她多熬一些米汤,要好生补一补。”
他自己做的安虫散成本要五十钱一剂,两剂药能把人治好,并不算多少钱。他见这家人生活困难,免费舍药,当作是做善事。
……
小儿医馆打响了名气,等到迁都的时候,东京的百姓十分不舍得钱大夫离开。城里那么多孩子,将近有三分之一的小孩去过小儿医馆看病。
钱大夫是一个心善的好人,若是遇到特别困难的家庭,他时常会免了小儿的药钱。如果有人拿送来菜蔬鸡蛋等物,或是未炮制的草药,也能顶替药钱。
有患儿家里自发给钱大夫送花,花儿扎成一个个圈儿,圆圆的好大一个。好多人神情激动,洒泪当场——
萧靖一眼看过去,差点以为是谁家死人了,要开席。
“那是怎么一回事?”官家问内侍。
“是东京百姓不舍得唐国公主的驸马都尉,要给他送行。”内侍说。
萧靖:“……”
怎么没有人来送一送皇帝呢?
皇帝居然不如小钱太医受欢迎!
钱乙到了长安,继续开他小儿医馆,他的名气更大了,接待了全国各地过来求医的儿童家庭。他治过一个姓阎的孩子,那个孩子体弱多病,每次病发几乎是九死一生。阎季忠好不容易长大成人,跟随钱乙学医。
年少时的小钱太医,最终成了钱老太医。
除了为小儿诊治,钱老一生中很少给成年人看病,唯独公主是例外。成婚之后,钱乙只要在家,必定会每日为小花把脉。
“公主,臣请脉。”
“善。”
钱家小娘子看得稀奇,为何祖父每日都给祖母看病呢?祖父时常给祖母配药,每次的药方都有增减变动,绝对不会一模一样。
钱乙八十二岁那一年,小花七十一岁。有一天清晨,他给公主请脉之后,吩咐家人把兖国公主、越国公主、齐国公主请过来,说家中设宴。年过花甲的多肉收到消息,饭没吃几口,带着儿孙出宫来了。
小花梳着“一年景”的发式,在鬓边簪了好几朵蔷薇花。她穿了一身新衣服,很高兴见到兄弟姐妹,劝大家开怀吃喝。她看到自家子孙还有兄弟姐妹的后代,人太多,她认不全。
倒是好多人认得二姑/二姨/姑婆/姨婆家。
因为哪个小孩生病,皆被钱乙治过。上个月,钱乙以“黄土汤”治好了太子的女儿。小娘子跑过来,期盼地说:“二姑婆,你给我们讲讲小钱太医的故事吧。”
小花眉飞色舞地说:“小钱太医他啊,是一个容易心软的大傻子……”
钱乙坐在妻子身边,握着她的手,笑着任由她在编故事。小花下了宴席,露出疲倦的神色,钱乙摸到她的手心越发冰凉,神色一变,并未多言。
“二哥哥,我好困,药来了没有?”
“今天不用喝药,困就睡吧。”
小花发觉外面分外安静,她合衣睡着了。钱乙帮她拢顺头发,然后自己一并躺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关于异功散和安虫散,引用自《小儿药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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