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可以落地的。”
司玉摇摇头,撒娇又似埋怨道:“这个水坑好脏,妈咪不喜欢我把皮鞋弄脏的。”
齐恒垂下眼,有些自责。
现在的司玉只有「15岁」,或许此时带他进城,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记得吗?我们和妈妈讨论过这件事情。”齐恒蹲在车边,语气柔和,“喜欢小皮鞋和漂亮衣服的是她,司玉可以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力。”
司玉身上的问题很多,不单是他在入院时说的那些。
裴宗齐、沈确都不过是在本就不牢固的地基上,胡乱堆砌的建筑,加速了司玉的坠落,而最深的根源,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齐恒耐心地等待他思考,最终得到了司玉的点头。
“来。”齐恒起身,对着司玉伸出手,“我牵你。”
司玉捏了捏手指,将他放到齐恒宽大的掌心,慢慢将脚踏入污水坑。
第一次,司玉第一次将皮鞋弄脏。
“哈,哈哈!”
司玉站在原地笑了起来,像是头次吃到巧克力的孩子。
齐恒对他歪歪头,小声道:“我就说,很酷吧。”
司玉笑得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对他不住地点头。
“走吧。”
齐恒将他牵到人行道,随后,松开了手。
琉森街头的中世纪建筑被大雪覆盖,狭窄的街道上也结满了薄冰,稍有不慎就会打滑。
齐恒看司玉低着头,走得很是小心,也跟着放缓了步子。
走到一处还在亮着的圣诞树下时,司玉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望着最高处的圣诞星。
司玉时时出神,这是在启用治疗手段和服用药物后,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只是会令他出神的事物都很「奇怪」。
有时候是一朵云,有时候是一朵花,有时候是一棵杏树,有时候是一个空白相框……
“星星好高,要被抱着才能挂上去。”
齐恒看着缓缓开口的司玉。
“可是我一点都不怕,他总是能把我抱得很稳。”
每说一个字,热腾腾的白雾就从他的嘴唇里飘出,最后消失在司玉从白色绒毛大衣袖中伸出的手。
他笨拙地举起手臂,似乎是想要触碰到那颗银色的圣诞星,又像是在等待有人将他抱起。
齐恒垂下眼,他知道司玉想起了什么人,也知道那个人是谁。
雪花一片片飘着,很快就在他柔软的掌心叠起了尖尖的小山,很冻手,但他依旧保持这个姿势,过了许久才放下。
“饿了。”
司玉说。
齐恒笑着走过去,拍掉他身上的积雪,说自己知道一家很不错的法餐。
餐厅里的人并不多,没有预约也能找到一处靠窗的位置。
司玉吃东西和睡眠的时间不确定,齐恒也没有将这一点列入他的治疗方案。
司玉不需要像其他病人那样,依靠良好的作息来维持精神的稳定,他只是需要远离人群,准确来说,是远离过往记忆里熟悉的人。
他的记忆在重溯,齐恒要做的就是找到他记忆长河中,出现的漩涡和阻拦它流动的石头。
很顺利,只要不涉及那个男人,一切都很顺利。
“你在看什么?”
齐恒刚问出来就后悔了。
他知道司玉在看什么,仅仅是因为司玉的漂亮侧脸,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才问出了这么不专业的问题。
“2028年度全球摄影展……”
靠窗的位置很好,能够看到漂亮的雪中街景;但也能看到正对窗户的墙面,上面正挂着宣传海报。
齐恒将切好的牛排餐碟,重新放到他面前,轻声道:“再吃一点。”
“哦。”
司玉回过神,叉起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咀嚼。
“他会来吗?”
齐恒手中的刀叉顿了顿,这个问题司玉不该问,他也不该回答,所以他保持了沉默。
司玉也像过去一年里的那样,很快就将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仿佛那只是一缕白烟,只要风吹来就会散去。
雪没有停,好似要将新旧交接的时刻,用洁白的大雪作为最佳装点。
“好柔软啊。”
司玉捧起白雪,放到脸颊旁慢慢贴着。
齐恒蹲下身,学着他的动作,也捧了雪:“嗯,的确很软。”
司玉在雪地里躺下,快速挥动着呈大字的四肢,画了个雪天使。
齐恒坐在石凳上看着他,司玉躺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烟花。”
司玉指着点亮的黑夜。
齐恒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时针即将指向零点。
“嗯,马上就是新年了。”齐恒蹲在他的身边,“新年快乐。”
司玉笑起来,看着躲在烟花后的云朵,也说了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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