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慈航遂走去厅堂西面的第一张几案前。同时有两名侍女也从外面走来,一名拿着坐具去了西面,一名手捧漆盘,直接去到北面的尊位前。袁慈航双足拖着长裾,踩在坐席上,先后屈下左右足,双腿分开夹着坐具,再把臀股落下去,而后微微侧身,朝北面说道:“两位女郎去了夫人的屋舍。”谢宝因笑着颔首,林妙意要去郗氏那里接受父母的训诫。随即,她从漆盘中拿来缣帛,在案面展开,再执着以竹为杆的聿,垂目开始抄写,而脊背依旧笔直。这份资财书,其余都不用改,只需要把“钱五万”变动为“钱十万”即可。在缣帛上把贿迁财物重新写好后,谢宝因放下竹聿,把帛书重新放回到案面的漆盘中。刚与袁慈航谈笑几句,林妙意与林却意便并肩走来,向堂上的嫂妇行揖手礼后,各自在东面的两张坐席跽坐。八名侍女也分成两列四行,鱼贯而进,四名手端长盘的一列,四名双手贴在身前的一列,然后左右侍女组成一队,分别在北面、西面、东面的几案右边跪坐下去,从另一名侍女所端的长盘中,把盘器放在食案之上。再是酒樽。等侍女逐一退出去后,跽坐在东面第一张食案后的林妙意才伸手端起酒樽,侧过身体,面朝北方的尊位:“长嫂。”谢宝因放下象箸,看过去。林妙意的酒樽也已经举至与双目同高,陈说道:“三年以来,长嫂待我这个女妹如家中姊妹般存眷,要是没有长嫂,今日我就不能列席堂上与,更不会有昏礼,长嫂对我有恩惠,但我却是背恩弃义之类。”谢宝因在听完这些陈说后,她神色不异,浅浅笑着:“我是家中女君,家主教育博陵林氏的子弟,我要存眷妇女与治理家私,往日所做都是理当,今日是三娘的昏礼,也理该以你为尊,在此祝愿你与陆六郎宴尔新婚,如兄如弟。”因为不能饮酒,所以食案上的是热汤。她端起漆碗,朝东面顿手过后,抬臂先饮。看见女子饮汤,林妙意才以宽袖半挡面,饮完酒樽里的酒。在家中女君祝完以后,袁慈航同样端起汤碗,因为坐在西面,所以与林妙意对面而视,右手在空中一顿:“祝愿三娘夫妻好合,如鼓瑟琴。”林却意也紧随其后,举起酒樽:“祝愿阿姊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5]”她从前在宴上因博陵旧音而不能完整说出来的话,在此时终于能够好好说出,却是送自己阿姊适人。林妙意笑着酬答,然后把酒樽里面的浊酒全部饮下。在堂上漏刻快滴到二十一刻的时候,有侍女来禀礼部赞者已经来了长乐巷,要为新妇装饰戴金冠,穿杂裾垂髾服,然后去家庙便殿南面站立,等吴郡陆氏来迎。谢宝因听完侍女所禀,看向案面斜右方。察觉到女君的视线,坐侍在右侧的侍女立即明白过来,直起身体,跪行到案边,把漆盘端去东面。林妙意望着侍女所奉上的东西,不解的朝北面看去。谢宝因双手落在屈着弯折的腿上,肃坐道:“这里面是贿迁财物礼器的帛书,更是博陵林氏给你的资财,去到吴郡陆氏,你虽是新妇,但也要记住直至你死去以前,这些资财都是属于博陵林氏的,你要守住以自富,不要使其流失。”随侍林妙意的侍女双手去接过漆盘,而她则从席上起身,自案后走出,站在堂上屈膝跪下,与前面所行的揖手礼不同,这次所行的是稽首礼,因为她知道这是氏族所给予的:“我在此拜谢女君与家主。”谢宝因笑着颔首:“该回去等陆氏来迎了。”林妙意被侍女扶着从地上站起,用宽袖擦过眼下后,低头再行揖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林却意不舍阿姊,想要再多共处一下,也跟着行礼退出堂上。看着她们离开,袁慈航可能回忆起自己也是在一个黄昏时分离家,从此再也不能归,嗟叹笑道:“我们嫁来博陵林氏,她们又要嫁去其他世家。”谢宝因和她相视一笑。这便是天下士族的婚姻,她们身为世家女郎的婚姻。堂上娰娣二人漫谈陈说,堂外却突然传来极像人言的声音,在几声以后,也终于听清口中所言的是“年命如朝露”“寿无金石固”[6]。侍女仓惶进来,低头请罪:“禀女君,是那只鹦鹉[7]所言的,已经命人拿走。”神色有异的袁慈航望向尊位:“可是长嫂教这西域灵鸟的?”饮完热汤,谢宝因放下手中的漆碗,笑道:“这种悵然失志的乐府非我所喜,我更喜好‘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8],为何有此问。”“女公很喜欢‘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听说在离世的时候,派遣身边的侍从带回来给叔母,希冀以此诗来宽慰叔母勿要为她悲恸。”袁慈航说:“我觉得此诗就是女公的谶言。”黄昏时分,吴郡陆氏亲迎的墨车驶来长乐巷,其侍从手执着灯烛走在车驾前面,指引车队缓缓前行。陆六郎也乘坐在为首的墨车上,四处无帷,旁边有从车二乘,在博陵林氏的家庙前停下。身为家主的林业绥以主人的身份着玄端站在庙门前相迎,遵循礼数朝着陆六郎揖手两拜。陆六郎也拱手作揖答以两拜,随后手上拿着大雁入庙门。在人进去后,林业绥回到庙堂,跽坐在位于堂上西面的坐席,陆六郎则在外面等候片刻才进去,把大雁放在地上后,朝着男子跪地拱手,掌与心齐平,头俯触在手背之上,然后双手落地,头也随着一起稽首。行完两次最重的稽首礼,站起离开。站在便殿南面再次受完郗氏的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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