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庚望抬脚便掀了帘子,拉开门去了茅房。他这样说,宋慧娟便不再坚持了,一并拿了,给那布巾里包了一千。等吃过早饭,一家人还要去东地给老陈头圆坟,这一次圆过坟后三年不添土。没过一会儿,陈庚兴两口子和陈如英就穿着孝衣孝帽来了这边,后头跟着的还有陈明宝。陈庚望见他们来了,朝里喊一声,“篮子哩?”宋慧娟急忙忙就提着篮子出来了,篮子里装的是要敬给老陈头的肉和糕点,纸钱也有,鞭炮也有。见东西拿齐了,陈庚望抬起脚便往前走,陈明守跟陈明实扛了两把铁锹跟在后头,陈明安走在她娘身边,接过了她娘手里的篮子。一行人没走几步,北边的陈庚良也带着人走了过来,一路上又添了五六个陈庚望的这些堂兄弟们,还有这些个弟媳妇,老陈头这些赶回来的侄女们。除了没回来的陈红云和怀有身子的俞咏秋,还有那小培青一样的孩子,这些个人都是要去圆坟的。走到东地,宋慧娟把那篮子从陈明安手里拿过来,里头的供品一样样摆好,点着纸钱,妇人们便跪在坟前抹起了泪儿。稍稍哭过一场,男人们点了鞭炮,响过几声,陈庚望就拿起了铁锹,铲起周边的土围着坟走三圈,下一个交给陈庚良,以此交替。等陈庚望这一辈的弟兄们走完,剩下的交给陈明守这一辈的五个孙子也走三圈添一遍土,男人们就暂时退一步,由陈如英绕着洒些水,继而便是宋慧娟妯娌仨,连陈明安和陈芝华也都过了遍手。妇人们忙完,男人们临走前再行一遍礼儿,圆坟就是了了。下一步,还要去张庄陈庚望的几个舅舅家,这次陈庚望发了话,“小的不要去。”陈明守弟兄几个便被留了下来,陈庚望这一辈弟兄去七个,带上陈如英也不算少了,至于宋慧娟这仨妯娌,便不跟着去了。俩人一辆洋车子,他们几个人少说也得四五辆,一家推一辆也够,宋慧娟把东西交到陈如英手里,要指着陈庚望带着是不大行的。眼看着他们出了门,宋慧娟才重新进了家门,还没歇上一歇,先把包着钱的布巾给了儿媳妇,“这几天家里忙,明守跟我说的也晚,也没备礼儿,这钱你拿着,路上看着啥给亲家母买点,也算我跟你爹的心意。”“那也用不了这么多,”俞咏秋昨夜听陈明守跟她说了,她自己害羞,跟婆婆说不出那样的话,更不好意思让婆婆去伺候自己,也怕婆婆会因此跟她生了隔阂,于是只能让丈夫去说。“明守说你们俩还想着让亲家母过去伺候月子哩,”宋慧娟坦然对之,“咋说也不能白让亲家母过去,家里头一时半会儿离不开人,我过不去,让亲家母多费心,这钱就不算多。”宋慧娟一番话还是把这件事揽在了自己的身上,总不能让孩子们难受,也给了他们一个去请亲家母过去的理由。再三推脱,俞咏秋还是看了眼陈明守,到底收了下来。收拾好东西,陈明守也带着俞咏秋出了门。宋慧娟这才坐下来解了身上的孝衣,问起明实,“你请的假够不够?”“够,”陈明实也去了身上的孝布,“等过了头七我跟大姐一块走。”“成,”宋慧娟点点头,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问明守,也不知道头七他还回不回来了,但人既走了,她也不操心了。仔细一算,也没两天了。宋慧娟就更不操心了,这两天也能跟孩子们多待会儿,宋慧娟看着坐在一块儿说话的仨孩子,心里也还是满的。晌午陈庚望他们是不回来的,陈明安上手做的面条,宋慧娟给她烧锅,陈明宁歪在她娘身上腻歪,外头的陈明实解了身上的小袄,挥着斧头砍柴。这样的日子,心里难得平静,宋慧娟总还是满足的。等到下午四五点钟,男人们才回来,陈庚望推着辆洋车子,后头跟着的是陈庚良,人一看就知道晌午喝的酒不少。陈庚望一摆手,陈明实放下斧头就把人送了回去,闻着他身上的酒气儿,看着他膝前那些泥土印儿,宋慧娟没问,那是他们见了张庄的娘家人磕头留下来的。等人上了床,宋慧娟没带上门,连帘子也掀了起来,好歹透透气儿。过了两日,就到了老陈头的头七。陈明守把人送那儿也没留,就坐车回来了。一大早,吃了饭,宋慧娟把那篮子又装好,等人聚齐,一行人便往东走。这天便不用添土了,妇人们摆上供品,烧些纸钱,再哭上一场,男人们走前行一遍礼儿,就算是过了。过了头七,这件事面儿就算是过了。为此赶回来的孩子们都要回去了,陈明守也要去练集接上人回南定,该工作的工作,该上学的上学,日子似乎就此恢复了此前的正常。半下午,陈庚望弟兄几个都去了老宅,张氏也要跟陈如英去南平了。宋慧娟也要过去送送,连孟春燕也带着小培青一起去了。“您在那儿散散心,”陈庚望扶着人出了屋,“有啥事就打电话,老贾家里的电话写给如英了,不成我就去接您。”“知了,”张氏听了微微点头,走到院子里时,抬起头仔细打量了她住了一辈子的这几间房子,心里难免不舍。“走罢,”陈如英接过宋慧娟给他们带的东西,看着时间催促,“咱得去赶车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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