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爸爸觉得对不起瑶瑶。”“没关系。”黎思瑶把脸颊放到他肩膀上,摸着他花白的后脑勺,“我原谅你了。你说对不起,我说没关系。”黎英睿的面容扭曲起来,像扣了张晒化的塑料面具。他突然搂住女儿,不让她看见自己的难堪。父女俩默默地抱着,墙上的挂钟嚓嚓地走着。等分针指到25的时候,黎思瑶从黎英睿怀里钻出来,爬下了床。戴上口罩,穿好拖鞋,倒腾着小腿出去了。骨穿室在楼梯口,距离病房只有十几步远。黎英睿站在门口,看着女儿小小的背影。黎思瑶敲了敲门,还扭头冲他笑了下。黎英睿也扯出个笑,扬了扬下巴颏儿。门开了。黎思瑶迈了进去。门关上了。在黎英睿这边看不到门,就好像墙张开了一张血盆大口,把黎思瑶活生生地吞了进去。腰穿和鞘注,是儿童血液与肿瘤科最常用的侵入性操作之一。6长的大粗针直接扎进腰椎,提取出脑脊液后,再注入药物。整个过程需要二十分钟,而且因为穿刺针比局麻针深,所以异常疼痛。更可怕,这不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坎儿。像黎思瑶这种急性淋巴白血病,治疗过程中大约要经历18~24次腰穿。黎英睿在原地呆了会儿,还是走到了骨穿室的门外。手指扶着门,从门上的小圆窗往里张望。骨穿室不大,是个长条房间。床顺着放,床头正好朝门。黎英睿能看到女儿那白惨惨的秃脑壳,在宽宽的病床上,小得像一颗台球。医生从后搂住黎思瑶,把她侧身蜷腿固定。护士端了一个大金属盘,两人在后背一阵忙叨。忽地,伴随一声尖锐的嚎叫,黎思瑶大哭起来。“别动,好宝,千万别动。”护士摁着她的头不住安慰,“马上就好了,马上就好了。”哪里有什么马上,这针要硬生生地扎二十分钟。黎思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嘴里不停地喊着‘爸爸’。小手在半空中不住握拳,张开,握拳,再张开。像是要攀爬一根细细的藤蔓。“爸爸爸爸呜啊啊啊爸爸!爸爸!!!爸哇啊啊啊啊!!!”泣血的喊叫一声高过一声,转着破音。黎英睿猛地翻到门旁的墙面上。拿颤抖的虎口撑着眼眶,泣不成声。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此刻正遭受着巨大的折磨,痛哭着喊爸爸。他情愿躺在那张床上遭罪的是自己,可这事无法替代。他想着,自己大抵前世造了太多孽,所以这辈子神明降下惩罚,要用他孩子的苦难来折磨他。可如果大人的孽要孩子来偿还,这世界又存在哪门子神明——那得是多残忍的神啊!但若这世上没有神,那又该是谁站出来为苦难主持公道?谁负责给不幸的父亲下达一个奇迹?一切命运的救赎之路又该在哪里?
黎英睿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他只能在泣血的哭声里默默祈求老天。祈求他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哪怕他自己去死呢。【作者有话说】我,张晶晶,没有心。瑶瑶2岁得过急淋,那时候因为是中危,而且没有合适供体,所以最后没有移植,而是采取化疗控制的。中危不移植有1/2概率复发,这次复发属于高危。高危的病人,不管供体怎么样,都是需要做移植的。黎公主为什么作为供体来说不好呢,一方面他有严重的脏器病,扛不住。另一方面他和瑶瑶属于‘亲缘半相合’,不属于优先度高的(首选亲缘全相合、次选无关全相合、最后才会选亲缘半相合)小儿急淋的主要诱因目前已知有四种:遗传、感染、辐射、化学品污染。瑶瑶出生的环境,应该不存在辐射和污染。公主一直认为女儿的病是遗传。所以当前妻骂他:“孩子生病,都因为你的烂基因。”,他才会被气进医院。◇ “楼稍微老了点,但位置不错,采光也好。看这大窗户多敞亮。”于雯刷卡开灯,领着黎英睿往里走,“三百平,利用率85,轻松放80个工位。”黎英睿四下看着,满意地点头:“月租多少?”“您瞅着像多少?”黎英睿沉吟了片刻:“两三万?”“哈哈!”于雯一拍胯骨,伸出两根手指狡黠地笑道,“一万九。”“值!”黎英睿赞许地比了个大拇指,“房产这儿还是你专业。”“那您看,咱下个月就搬过来?”“好。”“哎,那我马上联系!”于雯走到窗户边打电话,黎英睿迈进老板办公室打量。房间是有点老,层高也矮。白泡沫板的吊顶,乳胶漆的墙面。窗户倒是挺大,但窗外没什么风景。和市医院挨得死紧,抻抻脖子都能看到病房里的光景。他的确要求和市医院近一点,但没想到于雯办得这么实在。不过这样也好,他身体糟得厉害,估摸明年就得开始透析。一周三回,一回五小时。这要是再离得远点,一天甭干别的了。黎英睿正打量着,注意到墙上有个小门。本来有点期待,可在看到里面的瞬间,他难掩失望。这不是带独卫的休息室,只是个小洗手间。小得有点可怜了,估计得侧着坐才能关上门。洗手池在马桶水箱上面,洗完手的水直接用来冲厕所——说好听点是环保,说直白点就是穷酸。空隙里夹着个大红色的塑料纸篓,看着像穿越回了九十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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