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时不时从后视镜瞟他,心里惴惴地发沉。两周不见,黎英睿的病态更加明显。衣服空荡了,双眼皮成了三眼皮。嘴唇儿也不红了,白肿肿的,像墙腻子泡了水。“小英哥,去医院看看吧。”“前天去过了。”黎英睿没睁眼,手往后腰按了按,“没事,就是累了,休息休息就好。”“你肾上到底”“这两周反省,你想明白了没有?”黎英睿强势地打断他,睁眼从后视镜看过来。茶色瞳孔映着纷杂的夕阳,却没什么生气儿,像两颗晒干的普洱球。“想明白了。”黎英睿交叠起腿,抱着胳膊歪头问道:“想明白了什么?”“不该喝药。”“这是表层错误,说说底层错误。”“脑瓜子笨。”“不对。”黎英睿拿脚尖踢了下驾驶椅背,“刚才丁老告诫了我一句话。说这世上千般手段,最高明的只有真诚。道德,老实,单纯,这些不是坏事。我气你,不是气你笨。”肖磊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你就是嫌我笨。你看不上我。从一开始。”黎英睿被他气笑:“看不上你,跟你谈朋友。”“你跟我处对象,也没拿我当老爷们儿。”肖磊抿了下嘴,强憋着鼻子里的酸,“你就是把我当个小狗。你嫌我笨,所以什么都不跟我说。工作的事,生病的事,你什么都不跟我说。因为你觉得说了也没用。在你心里边儿,我跟你弟差不多,不过就多了个尚床。”黎英睿被这话惊出了汗,却还是嘴硬道:“胡说。”“我是不是胡说,咱俩心里都清楚。你是老板,是大人物。我就一底层文盲,你看不上我也正常。我知道自己不配给你当老公,可我也想帮你忙。”“这就是你反省出来的东西?”黎英睿扭头看窗外,“你要这么想,那咱俩干脆别处了,我替自己不值。”肖磊不说话了,直到停进银泰大厦。垂着脑袋坐在驾驶位上,半天没动地方。黎英睿也不下车,拄着脸看窗外。两人沉默着较劲,各自红着眼睛。过了足足十五分钟,黎英睿叹了口气:“iga肾病。”肖磊像是被这话电着了,抽搐着弹了一下。猛地回头扒着椅子背,哆嗦着嘴唇儿问:“是不是坏病?”“没事。良性病变。饮食生活注意点,不比正常人少活。”又一阵难捱的沉默。“真没事。”黎英睿闭上眼睛,不去看肖磊泥泞的脸。在漆黑一片的视野里,他看见了自己的眼泪。
“还有荣盛的钱,你也不用惦记。”黎英睿接着道,“阿道夫借了我三个亿,这些够护盘了。至于江龙里的窟窿,往后一点点填吧,也没什么好招了。”“那市长”“丁老在当间儿都给说开了。”黎英睿睁开眼睛,冲他笑了下,“没事了。都解决了。”“你骗我。”“不骗你。”黎英睿凝视着他,清楚地解释,“我从没有看不上你。我不说,是因为我习惯自己思考。我叫你小狗,纯粹是觉得你热烈可爱,没有半点玩物的意思。的确,以你现在的水准,想被我依靠还差很远。但如果你想跟我并肩,就长大。快一点长大。”“我长大。”肖磊扭头推开驾驶门下车,拉开后座门。撑着门框凑到黎英睿脸跟前,滚着眼泪问:“那你等我吗?”“要看你成长的速度,还要看一些时机。如果赶在秋天之前,等一等也无妨。”“今年秋天?”黎英睿没答话。卷住肖磊的领带往前一扥,堵住他喉咙里酸楚的呜咽。----半夜十二点。黎英睿已经睡熟了,蜷在肖磊胸口,时不时踹一下脚。他通常睡相老实,但偶尔压力大的时候会肌肉颤搐。肖磊放下手机,给他牵了牵后脖颈的被角。房间里静极了,只有钟表走针的响。衣柜门没关,里面黑沉沉的,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肖磊把头枕到自己胳膊上,嘴唇抵着黎英睿的额头。轻轻摸着他的肩胛骨,无声地淌眼泪。哭得太多,脸像是被喷了辣椒水,火烧火燎。他刚才在网上反反复复地搜iga,看得心惊胆战。有人说能控制,也有人说活不长,但有一个事是肯定的:这病治不好,早晚肾衰竭。平均的余命,只有十年。肖磊想着,黎英睿这一生实在是太短了,短得心慌。忽地,他又发觉自己的人生好长,长得恐怖——心跳会停,但时间不停。思慕无穷,可岁月有尽。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他套上衣服,摸黑出去了。街道清森,路灯光被黑夜挤成脏黄的条,木栅栏般插了两排。他瑟缩在光的牢笼里,仰起头看天。没有星星。只有半轮浑浊的月亮,像块病变的指甲。他犹豫半晌,掏出手机拨了陈熙南的号码。“小哥,你现在忙吗。”“你知道现在几点了?”“我想问你个事儿。”“我是你哥,不是你的十万个为什么。”陈熙南声音黏糊糊地不耐烦,“我今儿累死了,皮鼓的事明早再说。”“这回不是皮鼓。我对象得肾病了。iga。”陈熙南沉默了两秒,口气严肃起来:“几期了?”“不道几期。他没告我。”肖磊掐着鼻子头,强迫自己问出口,“这病到底啥情况。是不是活,活不长了?我看,网上说平均,就,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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