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们一起策划了这场战争,他们转移阶级矛盾,大肆敛财尚在其次——到了他们这个阶层,钱财反而是最轻贱的,来去都同流水一样,只要他们稳坐在人民群众头顶上,就不会无人上供。因此,他们的主要目的是稳固统治,舒张矛盾,驯服因穷苦和压迫稍有气性的人民。在你面前,我倒是没什么好掩饰的,我可以直接说,如果我有机会加入他们,我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的原则和尊严,成为他们的一员,帮他们促成这场不义之战。但凡有更轻松的道路来保全自己和家族,那我绝不会不选,只是他们没有给我机会。在他们眼里,我们家族被钉死在了牺牲者的位置上,我出生起,他们就给我判了死刑,我一开始就没有搭乘那辆车的票据,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我上赶着表忠心,也只会成为他们阴谋的垫脚石,成为随手可弃的工具。因此,我只能在车底下的阴影里盘活自己的小算计。说一说刚才发生的一件小插曲,我在办理参军手续的时候,碰到了我父亲的旧部,他上来劝说我,让我不要辜负父辈为我做出的牺牲,不要辜负他们对我的期待,并且隐晦地提醒我说,这场战争并不像表面那正义崇高,让我去做一些我这个时间段的年轻人应该做的事情。他是如此苦口婆心,我却无言以对。我不能去向他解释什么,也不能践踏他那一份好心,可现实总不是一点好心就能够扭转的。短暂的遗憾倒是能让我喘几口气。继续之前说的,我没想到皇帝和圣行教会拉这么一堆年轻人给我陪葬。按他们以往的行径,绝不是在计划落实途中放松的人。他们爱惜自己的羽毛,绝不会做无意义的牺牲,布置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计划。难道他们觉得前往断头台的路上有人做伴,会让被行刑者感到开心?或者说,他们已经认为计划已成定局?这旨在说明一件事,就是下层实施计划的人里,已经有部分和他们离了心。他们内部的矛盾比表现出来的更要夸张,更加割裂。我已经有了那么一种预感,这场战争绝对不会按照圣行教和皇帝的预想结束。杰勒米,你大概不能想象这件事,就算在我看来,它都十分不可思议,而这就是我正在经历的现实。我所在的这支先遣部队里,大部分人都没有战斗经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刚刚成年,没几个见过血,顶多在训练营里有过出彩的好成绩,他们是我的同龄人。
我报道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同我开玩笑。他们同我说笑,讲自己从这个战场上下来后,要拿着赏赐去做什么。他们有的说要去享乐,有的说要补贴家庭,有的说是还赌债,还有的说要结婚。他们都对未来有着无限的期待。仗还没有开始打,车队还没有进入卡斯道尔的边界线,敌人都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他们就开始想象成功之后的未来。我承认,我有了几分动摇。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我根本没有底气能从战争中活下来,更不要说因为一丁点的动摇去承担自己无能力承担的东西。杰勒米,我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清醒且冷血的人。在我还是中级职业者的时候,我曾经靠着耐心活活耗死了一头高阶幻影魔狼,就是我很久之前给你写信,吹嘘我在佣兵酒馆喝酒的那一次。我跟它熬了整整三天,用光了储备的暗器和毒药。那场战斗让我晋升高级职业者的道路畅通无阻,你以后在对决上也要小心,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对手。酒馆里的酒鬼给了我点了一瓶劣质香槟,那真是我喝过的最难喝的酒。他们浑身臭气熏天,七歪八扭地称赞我的冷血和耐心,说我会成为一个没有人性的凶手。我根本不信这种鬼话。但不可否认,只有忍耐、冷漠和机敏,才能让人在厮杀中活下来。希望战争能够快点让我认清自己的无能。我是已经经历过失败的人,根本没有能力去同情别人。一封信读到这里,你心里应该对和你通讯七年之久,分享诸多快乐的朋友有了一个更清晰印象。我心思复杂,为人冷漠,而且唯利是图。我父亲在世时,曾说我野性难驯,而我母亲则说我天生反骨,她觉得我会毁了这个家。显然,真正要毁了这个家的不是我,而是我们家族拥有的财富和地位,是发展,是权势,是人心。而我要做的,我正在做的,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挽回它们。这些心里话写出来之后,你心中那个摩西的形象必然会发生颠覆性的转变,如果这种转变让你无法接受,你大可以撕了那些来信,然后拿起笔大骂我几句,从今以后再也不看我的信件。我也不希望你因此对我心生怜悯,怀着同情来接受自己厌恶恶心的东西,倘若你因此对我抱有同情,那便违背了我的本意。因为我已经走出了自怨自艾的阶段,不会再因此回头。虽然战争时刻不便寄信,但我会把我的见闻记录下来,等回克莱因之后统一寄给你。说起来,我还杜撰了一个莫须有的恋人,在军队的同龄人面前,我把我的成人仪式——那场由利益演绎的浮夸闹剧包装成了向往自由的年轻人的逃婚喜剧,效果相当好。他们憧憬的生活离他们太远了,还要分享一些经过戏剧性包装的现实,才能帮他们拉近和梦想之间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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