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絃仰卧床上,直盯着老旧的天花,彩画褪色,角落还藏着斑驳的霉痕。澄流在宅内各个房顶都走了一圈,将赵清絃分好的符纸依次贴上,他的重量压得老旧的横梁发出沉哑的声响,半翘的木头飘下絮状尘埃,剥落的木屑正好掉在床里,纷纷落在赵清絃身上。“澄流。”赵清絃皱眉吹了一口气,可这样只会让静止的尘屑再度浮起,他不耐地唤了声,没得到响应。枕边放着一本游记,是沐攸宁昨夜取来的,才看数页就见赵清絃回来,便随手反压在枕边。赵清絃坐了起来,拍去上面的灰尘,看到书页上关于云州的描述,忽如醍醐灌顶。云州这地说不上是瑰宝,却也不能有缺失。如今脚下的土地确是让他感到怪异,没能想到下方曾有滚滚河水流动也不怪赵清絃,筑建运河是前朝的事,后来更是被掖藏起来,在史书抹去痕迹,手上这本游记,倒算是漏网之鱼。他匆匆把书翻看完毕,有关云州的细节并不多,抹了把脸就要下床,恰好周翊明敲门来寻,便把事情暂缓,让他进屋坐下谈话:“练得如何?”周翊明手持他给予的孤山咒,背得艰辛,这下被他像教书先生般考起课业,顿觉心虚。赵清絃察出他的不安,抬手召来一阵风,把他手持的书合上,淡声道:“往生咒。”往生咒用以超渡亡者,寻常道者皆烂透于心,然孤山咒所书的咒言阵法却大有不同,便是面对在人间徘徊有心愿未了的恶鬼也能以法力加持,强将它们超渡。随着书册闭上,周翊明当即明了赵清絃的用意。但见他目不斜视,紧张得汗毛倒竖,背出来的咒言却是流畅无比,赵清絃觉得有趣,徐徐坐下,敛起嘴角的笑意,便是周翊明背完也不予反应,只望着天花不断飘下的木屑。许是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也可能没那么久,周翊明被他刻意晾着,如擂的心跳早把他强撑的自信敲碎,就在他欲要坦白承认自己其实没背得那么熟稔时,赵清絃忽地开口唤道:“赵翊明。”周翊明离家已久,猛然被连名带姓地叫唤,一下拘谨起来,抬首应道:“是!”“想回本家吗?”周翊明怔忪不语,在祖屋习武的种种恍如昨日。他和周子悠只是旁支,算起来早已出了五服,可懂事后依旧被本家的暗卫寻到,送到遥远的益京,在那家与国师府相隔不远的祖屋生活。父母亲不受国师重视,后来犯事更是被赶出益京,他是家中唯一男丁,当日与双亲分别的场面犹在眼前,句句不离他肩负重任,需好好学习在国师身边谋个位置,再叁强调他要让一家重回京中。他们刻意忽略了已独当一面的亲姐,将所有希望放在他身上。除了周子悠,无人问过他意愿。男丁又如何?不过是流落江湖时不被嘲笑女子舞刀弄枪,也不用担心夜归在暗巷被谁家老头用色瞇瞇的眼神上下打量,何况……现实受辱的也是他。既然如此,男子和女子的区别,又在何处呢?他知晓周子悠并不如表现出来有勇气,或该说,女扮男相,带他落黑户远逃已用尽她毕生的勇气。隐姓埋名后,被本家的人认出来,依旧后患无穷。他可不能再让亲姐受委屈。“我想要摆脱这样的日子,不想再处处躲藏。”赵清絃托头轻笑,他有意培养周翊明,抵不过时间太少,能教的事不多,虽说揠苗助长难有善果,眼下能做的,也仅剩这方式而已。他坦承两人的关系,明确表示自己的身份,道:“虽关系远了点,好歹该叫我一声再从兄[]。”见周翊明一脸呆滞,他又道:“唤堂兄也可以。”周翊明只余惊讶,赵清絃为嫡系的人,虽不是生来必有法力,可若有,只会比旁支的更盛,故他们被视作血脉纯净,必需栽培的存在,和旁支待遇迥然不同。在那讲究亲疏有别的地方,从未有人和善地与他说话,更遑论认同这疏离难辨的关系。“堂、堂兄?”
赵清絃自是当作没看到他的诧异,循循善诱道:“你不清楚我要做的事,总该知道我和国师关系势如水火。”“澄流说你要对付国师。”既是提点,自当浅尝即止,赵清絃话锋一转,又略过了这话头。悄然在周翊明脑中留了几个念头,而剩下的只能给他足够时间去思考。“没想过以后的话,从现在开始好好打算。”周翊明原只欲讨些用法的技巧,然而被赵清絃唬了唬,提了几句不明所以的问题,早就忘了该说点什么。他抱膝坐在鱼池旁,想得入神,直到被周子悠拍了拍肩才抬头望天,都快日落西山了。“姐,他说他是我们堂兄。”周子悠失笑:“倒也没错。”周翊明抿唇看向池中红白相间的鱼儿,明明有人定时喂饲,仍不时靠到水面张口觅食,不知餍足。人亦如是。在小村躲藏时,姐弟偶尔上山摘的野菜已足以温饱,他觉得这样也不错。后来遇事,才知道那样不够。不能总靠别人保护,他要赶快成长,直至能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这个“赵”姓未带给他什么荣誉,可在逃离以前,在国师府的周子悠总是被寄予厚望。尽管二人不喜这个身份,那也应把该有的一切夺回,如赵清絃般,以赵家后人的身份堂堂正正地对抗,去推翻现今那行事荒谬的根源。周翊明把手举在半空,试图模仿赵清絃用的“朔”,运气汇聚成形,欲将一尾约二指粗的鱼卷至岸上。他不过释出少许法力,已觉涨痛难耐,两根手指逐渐发白,如被千斤石头重压,无法再动弹分毫,周翊明提气喊了一声,强将法力敛回,额鬓已是冷汗淋漓,无力地对周子悠说:“我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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