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原本令她有点无奈,却在生死之间感受到了封暄的另一层用意——保护。
这夜新月如钩,老鸦唱晚,云絮一缕一缕地游织在一起,渐渐把老鸦压回了巢,把新月逼回了云后。
一辆马车在林间小道穿行,慢时似老牛缓踱,快时像一支利箭刺破酽酽夜色,突然,这支利箭像被套上了勾索,急促地刹住了前行的势头,马儿被紧急勒停,车厢整个朝侧方一个大甩,车轱辘在地上拖曳出刺耳的声音。
“砰砰!”几声。
司绒捂着额头:“稚山……驭马车和骑马不一样。”
她手上传来点湿意,低头一看,掌心被血濡湿了一片,倒吸一口凉气。
德尔麻溜地爬起来,拉开帘子就骂道:“小崽把公主撞伤……了。”
德尔的声音也像急速刹停的马车,滞涩的话音散在秋夜的风中。一股不妙的预感悄悄地攀上司绒心口,她放下了手,缓缓抬头,在德尔肩头与车帘的间隙里,看到了一个露齿笑着的白皮鬼。
“抓着稚山!”司绒猛地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德尔的手刚伸出去,稚山已经弓着背像只猎豹一样蹿入了夜色中,他只抓到了一角裂掉的袍子,急道:“稚山,回来!”
阴翳的树影笼罩了马车前的一片空地,空中的浓云密布,气压低到好似一拧就能拧出冰冷的水滴,人被低压重重围困,呼吸滞闷。
空地中央站着两个人。
“稚山啊,”李迷笛饶有兴致看着这少年,语气宛如多年好友,他把目光轻轻地放在稚山的脖子上,仿佛那里少了一条什么,“蚍蜉楼少了你,真是少了很多乐趣呢。”
这眼神让稚山瞬间拔出了刀,他的杀气突兀地高涨,听不见任何话,眼里除了这个人再没别的,脑子被割成了碎片,一片一片倒映的都是在阿蒙山被当鬣狗饲养、猎杀、斗兽斗人的场面。
他是个人。
他不是人。
刀影晃得人看不清晰,一片片白色的冷芒在劈斩间激射出来,稚山在极致的混乱里丢失了自己。杀了他,杀了他就好了,稚山心里只有这个声音,它催促着他,让他的刀法没有规律可严,那都是生死境里千锤百炼出来的直觉式打法。
“星星!回来!”德尔看到头顶的树冠上极快地掠过道黑影,易星落到地上,一个弯身后就撒腿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德尔不禁大喊:“你没有义气!哥哥刚还给你买烧鸡!”
司绒跳下马车,她无暇顾及跑掉的易星,她看着两团纠缠在一起的黑影,说:“李迷笛,你还敢待在北昭。”
“你烧掉了我的天罗地网,我是回来谢谢你的,”李迷笛侧身避过稚山的一刀,反腿踹在他胸口,借力拉开了距离,“顺便,看看我养的狗,你把他调|教得很不好,鬣狗就是鬣狗,不是人。”
“你闭嘴。”司绒扬声,把他最后两句话盖了下去。
她知道他想玩什么把戏,他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法子瓦解稚山的心神,如果说司绒的恐惧是不见五指的黑和狼,稚山的恨和恐惧就是李迷笛,这是个恶魔。
司绒看着稚山,稚山荒溃的神色就是她此刻的心绪,这不是感同身受,这是照镜子,她看稚山就像看自己的投影。
夜风带着凉,风里裹了银丝一样的雨线,濡在司绒额头上的伤口,她心里那些挥之不去的恐惧再次悄悄地攀了上来,这甚至让她想逃跑,可她的脚步死死地钉在了这里,她不能后退半步,她和稚山,今日总有一个人要走出来。
司绒把掌心抠得发疼,用疼痛驱逐有些麻痹的神思,她缓慢又坚定地说:“稚山,过来。”
稚山手里握刀,他听到了司绒的话,她的声音很熟悉,带着一种让人平静的力量,出现在矛盾和混乱的源头,奇迹般地安抚了他,他停下来,眼睛还盯着李迷笛。
司绒迎风迎雨,裙裾狂舞,往前走两步,轻声说:“还记得赤睦大汗说的话吗?”
“他说,他说……”稚山低头,艰难地回想什么,他神思溃散,想得很痛苦。
稚山捂着脸,手指缝里淌出了泪,又像血,他断续地喘气,那些话就像一粒粒跳动的豆子,他很想抓住它们。
司绒再往前走了两步,她攥紧了袖摆,没有人看到她颤抖的指尖,她仍然在温柔地引导他:“稚山是谁?”
是了,他没有名字,他们叫他“那条狗”、“那条疯狗”,他们踹他,把他关在笼子里塞到恶臭的角落,他每回出笼子,都是为了撕掉其他的“狗”。
拳场上,渴血疯狂的欢呼声响起来之后,李迷笛会赏给他一点肉渣和肉汤,然后拽着他脖子上的铁链把他塞回笼子,李迷笛认为饥饿能让狗保持始终高亢的冲击力,所以永远不会让他吃饱。
稚山厌恶那些欢呼声,又不可抗拒地日复一日地在渴血的环境里长大。
不知道这样过了几年,有一天他的笼子再次被打开,有个人穿着红色的裙子蹲下来看他,他觉得奇怪,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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