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嬷嬷燃了个火盆,让叶梨进落雪院前跨过,念念有辞,为她祛除晦气。见身后还有叶家的仆从搬了东西跟随,有些诧异,又有些高兴,偷偷问白絮:“不知道是什么?是府里给小姐压惊的吗?”
叶梨洗了手出来,却看到白絮已经打开那些箱子,把衣服往柜子里收。叶梨忙阻止:“这些只是权宜穿的,就这样放着吧。”
白絮有些可惜,“摸起来,比去年府里做的还好呢。虽然素了点,小姐不就爱这样素的。”
三老爷倒是言出即行,很快厨房送来了饭,非常丰盛,叶梨吃不了那么多,就叫了白絮和容嬷嬷一起。
容嬷嬷催着叶梨多吃,又忍不住问:“白絮说,小姐那日测算出有山洪,是真的吗?”
叶梨没回答,问白絮山下如何,她们二人如何,白絮和容嬷嬷正争先恐后说,有人敲门,竟是隔壁许家送了好些礼物来。有吃食,有布匹绸缎,甚至有一个古琴。
来送礼的许家仆妇说:“一来谢叶六小姐着人帮兰公子拿药,二来,这个古琴,是我们老太爷送的。这些先送来,聊表心意,我们老太爷和老爷夫人,改日再来谢叶六小姐。”
叶梨有些不敢收,那仆妇却是个会来事的,说着让叶梨好生休息,就赶紧告辞了,根本没机会辞谢。
叶府虽无有温暖,落雪院却也是叶梨安心之所,她困在碧霞观这些日子,极为疲惫,于是吃过喝过,沐浴更衣,上床睡了。
快要睡着之前,听到白絮和容嬷嬷小声道:“小姐怎么今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是不是伤心府里都没好好迎接她。嬷嬷是没看到,迎接兰公子的……”
叶梨躺在床上,四帐落下,门窗关上,白絮和容嬷嬷也渐渐安静,天地一下子陷入昏暗和寂静,忽然就觉得自己是在桃皈观,独自一人,无依无靠。
只有那个人会来看她,逗她开心,让她觉得与世间尚存一些联系。所以他不来的时候,叶梨就愈发寂寞;而他每次离开的时候,叶梨都要担心他一去不回。
最初的时候,叶梨也是抱着他随时都会弃她而去的想法,因为她不敢抱哪怕一丝儿的希望。
但是他总是来,叶梨生气也好,愤怒也好,胡乱对他发脾气也好,他都会默默忍受了,仍旧笑着从墙上跳下来,对叶梨说:“我带你离开这里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若是不然,你就打我骂我。或者惩罚我不理我,不过你不理我的时候,可也不能离开我,或者让我离开。”
他似乎没说过什么肉麻的海誓山盟,但是却对叶梨承诺了一切。
——可是他是如何做的,他骑着大马娶了别人。又从碧霞观不告而别,再也不见。
叶梨气呼呼,又有些委屈。
她本已要忘了他,可是偏偏一起困在风里雨里,困在小小的碧霞观侧院里,不免又让她恍惚觉得仍是前世,重新夜夜被旧梦纠缠。
因为隔壁送了太多礼物,其他东西还则罢了,那个古琴却真的极为珍贵,非钱财可以购买。
想起许家的仆妇说,这是许老太爷送的,叶梨就让白絮去告知三老爷,该怎么还回去。
许老太爷,乃是三老爷所在的中谷书院的山长。
白絮回来却说:“三老爷说,这琴不用还,不过明日,他随小姐一起,去拜见下许老太爷,感谢下就好。”
话是这么说,要去许家时,叶梨还是带上了古琴。
女眷去拜访,本该是兰珍接待的,但是三老爷却直接带着叶梨去了许老太爷的书房。
在路上,他对叶梨介绍:“山长讳名许厉唯,乃是先帝的太傅,不过他不愿再提朝堂的事,因而你只称他许先生即可。”
经过三老爷说明,叶梨才知道许老爷子送她琴,并不是因为兰九,却是另有缘由。
原来, 那日白絮急头急脑去找三老爷,书院的人见她衣着是叶家下人,以为叶府有急事, 竟未曾多问就带了去。却恰好许山长正在三老爷处。白絮没头没脑说要下雨, 三老爷不说信不信, 都没弄清她传此话来是什么意思。倒是许山长想起自己今日正在晾晒珍藏古籍, 满满当当铺了一院子,心念一动,急匆匆跑回去,全部收了起来。没想到, 还真的突降大雨。
许老爷子那日本打算晒着书出门的, 立时觉得叶梨救了他的老命, 连带着对三老爷都另眼相待了。
叔侄俩临进去, 三老爷又叮咛:“他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许山长最爱究根问底,为人严肃, 你别害怕。”
叶梨被三老爷说的生了点惶恐,待见到许老太爷,反倒觉得他很是慈眉善目,和蔼可亲。
“你就是在丰极观长大的那个丫头?”许厉唯头发已经花白, 却完全不见老态, 精神矍铄,性情直爽。
“你竟是能算出天气变幻吗?”
叶梨心虚低头,微微红了脸, “只是碰巧。我并不大会卜算, 平日也不做这些, 只是碰巧。”
许厉唯点点头,“这般大本事,却这样谦逊,可敬,可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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