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呆若木鸡的齐人,和燕迟单独留在帐中。
李峁盯着武昭帝的尸身看了会儿,走上前去,将那圆睁的双目合上。
当了皇帝还没个正行,忘不掉在鞑靼人手下卑躬屈膝的日子,李峁跌坐在地上,挨着父王尸身,双腿一撑,苦笑着道:“完了,这就算完了,不过我这个皇帝本来就当不长,不过是飞蛾扑火,回光返照罢了。”
燕迟没吭声,二指疲倦地捏着眉心。
李峁又问道:“阿全如何了。”
“已被送去安全之处,同白雪在一起。事成之后,我会带他走。”
李峁哦了声,喃喃自语:“他这个当舅的,比我这个当爹的要上心。燕迟殿下,你我之间虽有前尘旧恨,你在上京大牢时,我差人将你打个半死,你也还回来了,将我变成废人一个,你我扯平了。临安皇宫那夜,你向我保证的话,可还算数?”
“自然算数。”
“行了,有你这句保证,我就放心了。你这样的人,一诺千金,自然不是季怀真那等满嘴谎话之人可比的。怎么你俩就过到一处去了……”李峁哑然失笑,已是一副如梦似幻,洞悉生死的无畏之态。
他晃晃悠悠站起,掀起帐帘,回身看着燕迟,眉眼之间已经是一片暗淡,沉声道:“燕迟殿下,这便开始了。”
燕迟抬头看去,四目相对间,已是一片心照不宣。
李峁喃喃自语着走了出去:“……外头日头这样好,也不知还能再看几回。”
……
武昭二十六年,夷戎与大齐于寿礼河畔和谈失败,季怀真投敌叛国,不知听了谁的指令,阵前斩杀武昭帝,惹齐人众怒。
李峁亲率三万大军,不死不休,一如当年恭州之战,鞑靼被激怒势必要大齐交出陆拾遗般,向夷戎聊胜于无地施压,如此奇耻大辱,定要讨回季怀真这等奸佞,拉开了注定是以卵击石的一战。
京中齐人听得消息,也纷纷怒不可遏,叫嚣着要夷戎将季狗交出,向瀛禾施压,又听得燕迟带兵攻打李峁的消息,当即对这位原先还存有好感的夷戎七皇子冷眼相待。数万人围在关押季怀真的上京大牢外,呼声震天,要求处死季怀真这奸佞,以平息民愤。
眼下,夷戎人与齐人的矛盾已到了一触即发的状态。
乌兰不止带回季怀真,还带走近一半大军,只留燕迟的人马对抗李峁。
拓跋燕迟飞鹰传书,一纸军令飞回上京,不止调来尚留在上京的人马,还调来苏合可汗为他留下的两万精兵猛将,于寿礼河畔对齐军展开最后的追击。
瀛禾得知消息后面色一变,猛觉出不对劲来,然而他尚未称王,无法将这一军令强行押下。
况且燕迟调兵理由名正言顺,得宗族的氏族叔伯支持,外加先前李峁提出的议和条件太过挑衅,已激怒不少夷戎人,眼下纷纷义愤填膺,支持燕迟此举,势必要乘胜追击,打得李峁再无还手之力。
若瀛禾此时加以阻拦,只怕在族中也会尽失人心。
传令而来的手下见瀛禾面色不虞,似有发怒征兆,小心翼翼问道:“殿下,可要强行派兵阻拦?”
若让燕迟人马汇聚,怕是有向着上京反扑之势。
瀛禾冷冷一笑,沉声道:“阻拦?如何阻拦,用何理由?”他略一沉思,又问道,“京中还有多少咱们的人马。”
“京中有八万,金水、恭州、汶阳三处,零零总总加在一处,还有两万兵力。”
“季怀真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自从乌兰将季怀真带回后,瀛禾便下令将他收押进上京大牢中,一是为防止燕迟派人将他救走,二是怕齐人铤而走险,派人前来暗杀季怀真。谁曾想季怀真回京后,竟是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一张嘴,如同老蚌,谁也撬不开,不肯认罪,也不狡辩。
瀛禾知道他再等谁。
手下问道:“可要暗中派人将莫格大人救回?”
瀛禾摇头道:“不必,只要季怀真毫发无损,莫格自然平安归来。你这就传令下去,将在金水、恭州、汶阳三处的人马全部召回,回防上京。”
属下领命而去。
只是瀛禾不知,敕勒川之外,獒云的人正急行军,隐匿了行踪,朝这三处突袭而去,与燕迟呈里应外合之势。
拓跋燕迟明明兵强马壮,手下数万精兵,擅打以少胜多之战,面对凶狠残忍的鞑靼都不曾惧战,以用兵如神著称,然而面对李峁的一群老弱病残之师,却攻势连绵,迟迟拿不下这区区三万齐军,为的就是等獒云那边的消息。
自此,拓跋燕迟先前部下的明线、暗线,彻底爆发开来。
寿礼河畔,夷戎人的营地中,燕迟怔怔地把玩着一枚扳指,手边是乌兰秘密传来的消息,说季怀真一切安好。
可燕迟压根不信。
他一旦强行调兵过来,就必定会被瀛禾洞悉全部计划,再想收手已来不及,季怀真于他来说是最重要之人,瀛禾又怎会放过?必定严加看管,必要时,还会拿来当做威胁他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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