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怀真并未行礼,朝皇帝身上上下扫了一眼,笑了。
“陛下怎的连鞋都不会好好穿了。”
他抱着胳膊笑,手一伸,旁边立刻有人把皇帝的另外一只鞋奉上。季怀真衣袍一撩,单膝跪地,给皇帝穿鞋,复又贴着皇帝站起来,低着头去瞧他。他嘴角噙着笑,眼中却十分机警,仔细观察着皇帝的神情。
最终在他诡异目光的注视下,皇帝开始发抖,不敢与其对视。
季怀真突然躬身行礼。
“天冷了,送陛下回宫吧,张真人留步。”
一身着道袍之人留下,正是方才给季怀真递鞋之人。他见众人走远,不等季怀真来问,便主动交代:“陛下近日病情稳定,发病时间十分规律,戌时发作,发作时神志不清,一心只想求丹问药,大约辰时清醒。先前不记得发病时的情形,近日却依稀记得一些。”
季怀真长身而立,眼睛闭起不知想些什么,只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
“让你查的东西可查到了?流言出自何地?”
“回大人,汾州。”
“汾州?”
季怀真眉头紧皱,低声咒骂,掩饰不住的厌恶,只恨早早将三喜打发走,此时想踹人都没得踹,张真人这把老骨头被他踹上一脚显然是要散架,只好心中默念小不忍则乱大谋,挥手把人打发走。
想起陈年往事,一肚子气没处撒,季怀真回家倒头便睡,日上三竿之时被三喜小心翼翼地叫醒,说是户部侍郎求见。
季怀真眼也不睁,头也不抬,一手伸出床帐摸到账外放着的物件。
三喜极有经验地就地蹲下,只听一声脆响,一洗汝窑砚台在他背后的墙上炸开。三喜悄悄挥手,随行仆人极有眼色,又抱来只可供季怀真单手拎起的青花笔洗补上。
身兼太傅之职的季大人恨死读书人,发脾气时专毁笔墨纸砚。
朝中能为三殿下说上话之人今日一一上门,皆碰了一鼻子灰,待到季怀真砸了三个笔洗,两尊镇纸之后,翌日一早——陆拾遗来了。
似是早就料到,季怀真一撩床帐,已然穿戴整齐,满脸挑衅地看着陆拾遗。
当真是极为诡异的一幕,二人容貌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一正一邪,一静一动,如太极两面互不相容,却又互为映照,只是季怀真要更高些,站在脚踏上看人时更显居高临下。
季怀真盯着他,突然伸手将陆拾遗腰间挂着的玉珏扯下。那玉上刻着条尾巴冲右摆,嘴顶缺口的鲤鱼,被季怀真拿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
陆拾遗伸手:“你的信物给我。”
“急什么,我问你,都处理好了?”
陆拾遗摇了摇头。
“你当我会信?”季怀真笑笑。
二人僵持片刻,少顷,陆拾遗也笑了,明明是相似的容貌,陆拾遗盯着谁笑,那人只会觉得如沐春风,可若是被季怀真盯着笑,大概第一反应是要倒大霉。
“算是处理好了,秘不发丧,等过段时日再寻个好由头。”
季怀真知道这是谁的决定,他品着这四个字,多疑的本能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可又无从下手,沉思片刻,不疾不徐地念出几个人名。
“这些人当夜都在,咱们三殿下跟杀猪似的,嚎得那么大声,将我季家祖宗十八代肏了个遍,便是死人也被他叫活了,如何做到秘不发丧?”
陆拾遗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沉默不语,被季怀真点到的都是他的人。
“我说你那夜怎的这样大的阵仗,就是为了除掉一些无足轻重的人?”
季怀真凑近,挑衅道:“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干?就是故意恶心你罢了,就是要给你找不痛快,如何?你下不了手,我来替你,这事你找大殿下说无用,他只会亲自动手。”
看着陆拾遗沉默不语,季怀真心中更加痛快,从怀中提溜出腰牌,打发路边野狗似的扔到陆拾遗身上。
大齐的盐铁生意乃官营,三年前就牢牢掌控在季家手里,成为季怀真和季庭业敛财的手段,此腰牌是他的信物,见腰牌如见人,虽与陆拾遗不对付,但他一走半年,这东西必须留下,否则一国财政出现纰漏,不等夷戎鞑靼那群蛮子来打,大家先一步玩完。
陆拾遗走前留下道拿皮绳系好的诏书。
上面坠着枚狼牙,季怀真研究半天,嘟囔道:“什么破烂玩意儿。”确保可以原样系回去之后才动手拆开。
他突然骂了句娘。
原来这诏书除了拿狼牙坠系紧,还以紫泥封好,需原封不动地带去敕勒川,交给那群草原蛮子的大汗,期间诏书有无被人打开过,一看紫泥封印便知。
紫泥诏书,天子专用。
偏得这紫泥极为难得,只有汾州才产。
季怀真气得又想摔东西了。
他无奈叹气,叫三喜备车。
“大人,去哪儿?”
季怀真不情不愿:“……回家。”
申时将过,一辆马车停在季家祖宅外,季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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