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村的里正啊。”
他不怕官府的责难,是心里觉得对不住乡亲。
来了事自己要走,他不知道这么些乡亲当怎么才好。
“此行虽商队去北域的乡民亲属不得不管,我已经提前去了这些出了男丁在外的人家,一旦起事就先行到渝昌避难。上午得到消息官府派兵时,已经让大牛去通知了这些人,再让他们知会乡民,若是想走的,收拾了东西随我们一道。”
霍戍平静道:“乱世之中,非亲非故,没有那么多的情分与之一一劝诫,有心活命可以拉一把,执拗不肯只能任其。”
纪扬宗哑然,他没想到霍戍的安排里,竟然把这些也已经顾及,怪不得先前就没见了大牛的踪影,原则早被霍戍给派了出去。
“如今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也算是仁至义尽。”
霍戍同纪扬宗道:“到时候走留下些粮食在公仓里,给不走的人最后条路,爹也可问心无愧,大难当头不是非要与固执之人一同等死才算是仁义。”
听完霍戍的一应安排,纪扬宗一双眼通红,再是有些抑制不住老泪纵横。
纪扬宗一向表现的强硬,是个精明公正的里正,严慈相济的父亲,在兄弟姐妹间也是大度可依赖能照拂亲眷的角色。
自爹娘长辈逝世以后,再是没有他能所依靠的,事事都要他撑起来,要他出面拿主意,做决断。
可无论老幼青壮,人皆为血肉之躯,并非银铁所铸,也都有彷徨无助茫然之时,可此番时刻,他却无所依靠。
妻儿弱势,当是他护佑,怎又好叫他们再担惊受怕。
高堂去世以后,今时今刻,他头一回在大事面前受到了妥帖安排,也实实在在的依靠了一回晚辈。
虽霍戍只是他的女婿,却远胜了儿女。
霍戍素来冷淡,唯独对待桃榆另是一番,他和妻子时常互相宽慰,只要霍戍对桃榆与旁人不同,哪怕是没把他们当亲人看待都不要紧。
而今遇事,方才晓得霍戍的用心。
他不免也钦佩起霍戍的决断起来,不过:“阿戍,到时候那么多人一同走……”
霍戍知道纪扬宗要说什么:“乱世之中,人手是大助力,一滴水火来即被蒸发,可一汪水火来却有熄灭之力。既要壮力男丁作为助力,就不可能没有老弱幼小。”
“带那么多人走确实不易,可世间难有万全之策,怎能事事顺意,总要担下些困苦。”
纪扬宗心中一定:“你说的不错,让愿意走的一并走已是仁义,人多不好转移,却也因人手多而有所抵抗之力。”
霍戍颔首,道:“夜里就得走,早一刻走出关更顺畅一分。”
“我先去收拾了。”
“嗳,去吧,快去。”
纪扬宗看着霍戍进了屋,他连忙擦了擦脸,也打起精神来去收拾。
屋里乱糟糟的,比过年还拾腾的忙碌,但比之过年收拾时的热闹,大伙儿都像是噤了声一般,只埋头匆匆的装整东西,谁都没多言。
只听得见箱子开关的沉闷声音。
家里养了些鸡鸭家禽的,霍戍几刀子给解决了一并都带走。
村里不光只此纪家,那些要走的人家一样翻箱倒柜的在打包东西。
既是通知了村户,那村里便没有人再不晓得打仗了纪家号召了要走的事情。
怕是讹传假话,偷偷的跑去纪家外头张望了几眼,发觉纪家属实是在打包东西,当机立断的二话没说,回去召集自家人按照通知的时间赶着收拾。
自也有犹豫果决不下的,想走又舍不得村里的田地家业,不走又是怕战火。
着急之中家里孩子大人的哭做一团。
还有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走的,团在家中指骂纪家没有良心,身为里正不守着村子,竟然想着跑。
“大哥,纪家已经收拾了几箱子东西在大院儿了,咱们要不也赶快收拾了东西出去躲躲吧!”
“驻兵南下了,要是官府抵御不住起义兵,到时候打过来怎么办啊!”
尤家去打听消息的跑回去,转聚在尤氏大房的院子里头。
纪尤两姓不对付,但大难上自也留意着对方的动静,以此来做出应对的安排。
不想尤家大房闻言却直直道:“好,走的好!”
“我们跑什么!纪家这一走,他这里正的头衔可就再别想保住,这么些年都没抓着他的错漏,这朝全然就是自送上来的。我们走了还有这机会?”
“大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不要命了不成。”
二房道:“外头打的那么凶,只怕是没命享这富贵。”
大房道:“乱世出枭雄,你们遇事便这么胆战心惊的如何能得什么成就。到时候真要打过来就躲进山里去,我们自留山那边有个废弃的木场在山谷林深处,拾理出来躲难最好。就是打到这边来无事他们也不会往那林子里去打,等战事消停下来咱们出来便是。”
五房闻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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