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半个磕绊都不打,面带微笑地说完一席话,眼看这帮食客都拿古怪的眼神盯着她看,心情居然很微妙地好转许多,冲方氏笑道:“我洗耳恭听。”
方氏愣了愣,一时又沉默下来。
顾湘也不急,只道:“云娘中的毒,离扩散爆发还早得很,我们慢慢说,一不用着急。你应该知道,我是个爱说故事的人,对故事也很感兴趣,今天,我就想知道我的蛇血酒,和你的丈夫薛山是不是有关联?赫赫有名的大盗,又为什么非杀你的丈夫不可。”
“你安全无虞,薛家的人也并无损伤。”
顾湘瞟了满脸怨毒地瞪着这边的那个死者的母亲,“薛山的家人也活得好好的。可见那位虽然杀人时下手干净利索,但并不是随意杀戮。”
方氏苦笑:“小娘子可真聪明,我很多年没见过像……小娘子这般聪明的女子了。若是我身边这些孩子们,能有半分如你这般的品格,那我便是立时去死,也能安心。”
云娘反身趴在方氏肩头上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方氏叹息:“事已至此,小娘子想知道,我便把我知道的说给你听听,只妾身其实也糊涂,我权且说,您就权且听……妾身也见识了小娘子的本事,想来小娘子自能分辨妾身说的是否有不尽不实之处。”
她回头看了眼一脸震惊的李涛,就把视线收回,眯着眼,平淡地道:“事情要从小林公子失酒,酒水被赌坊的张老板所得,竟使得他妻子的婆母病情大为好转说起。”
“因着这件事,蛇血酒名声远扬,顾厨也许知道一点您的蛇血酒有美名,却不知暗地里这酒的名气更骇人,前几日,甚至还有人贴出了悬赏花红,出足万两白银,购酒水一坛。”
“……薛山这人消息灵通,最近又很缺钱,他见了这悬赏花红便很是心动,可蛇血酒哪里是那般好得的?”
“小娘子的顾记固若金汤,有人做出冲撞窃酒的事,开封府日日派人巡逻,想动手越发难了,薛山思来想去,竟想出一个法子,他自己没有真的蛇血酒,却可伪造一坛假的出来!”
方氏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我们范家那位小祖宗特别喜欢顾厨,前些时候日日都要来‘顾记’,便是说他得了坛蛇血酒,也是极自然的事。”
“薛山是范家的管家,他想从小郎君手里得到蛇血酒,固然不大容易,却也有些可信度。”
“那个人为了把他得了蛇血酒的事做实……便要亲自演一出好戏。”
方氏话音未落,云娘倏然哽咽了声,呜呜地哭起来,小声骂道:“畜生,畜生!”
“可不是畜生,薛山那混账竟往我儿子的饭菜里下药,想把我儿子折腾病了,再让这酒的神效在我儿子身上显露出来。”
众人都愣了愣。
张捕快蹙眉:“虎毒尚且不食子,薛山便是打起欺诈的主意,也不该把手段用到自己儿子身上,便是真要使唤儿子,让孩子装病,又有何妨?哪里便至于真得下手?再说,装病岂不是比装痊愈要容易得多?”
方氏摇摇头:“妾身也是根据薛山的性情猜的,他这人做事的手段向来阴损,想必这一次也是怕病人是假病的事让人拆穿,索性就真病一回,我记得他总说,人们总是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东西,无论是谁图谋蛇血酒,大约都是盼着这酒当真能治百病,那听见这酒让病人身体好转,本心里就会倾向于相信。”
“世人都觉得,这得病容易,治病很难,装被治好,那更是难上加难……可其实很简单,你便是病入膏肓了,请了大夫过来开方子吃药治病,病人自己说,自己好了许多,家属说病人好了许多,那大夫,便不会把话说绝,哪怕他没看出病人哪里好转,也总归是要说上几句有希望之类的话。”
“到了外头,大夫就更不会和外人说不好听的,这年头,至少京城的大夫们,还算有医德。”
方氏面上流露出些许感叹,半晌惊觉偏了话题,闭了闭眼道,“结果也是阴差阳错,云娘替我儿吃了下过药的饭菜,结果便中了毒,浑身肿胀,关节剧痛,皮肤还变得极脆弱,一碰就留下大片的痕迹,慢慢的,一点点溃烂。”
云娘低头落泪。
周围不肯去休息,一样想听故事的食客,心中都不免同情起她:“这薛山真不是个男人!”
“薛山一见如此,只好换了目标,却是一边往死里折磨云娘,一边做出对云娘十分宠爱的模样,四处延医问药,明面上人们不知,他却把这事在地下世界里四处宣扬,还张贴了帖子,同样悬赏一千两银子,只求半坛蛇血酒,不过悬赏只贴了几日,薛山就撤了悬赏,明面上闭口不言,可暗地里却同王麻子,张老板等人联手放出许多听起来很靠谱的消息,都指明了,他已得到他想要的。”
“云娘还让他画了精致的妆容,带出去见他那些狐朋狗友。云娘吃过薛山的药,到是精神倍增,可药效一过,诸般疼痛皆至,简直生不如死。”
方氏的声音里并无多少情感,甚至有些干巴巴的,可在场的人却无不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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