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玉不肯再看,眼角余光却还见阿大小心翼翼地看着脚面,连头都不敢抬一下:“顾娘子容禀,我们三公子是想着,他得了那头小狮子的恩惠,总要尽一尽心意才好,不知三公子该,做些什么才恰当?”
顾湘失笑:“行啊,让他每天送十头猪去城外便是。”
阿大忙恭谨应下。
闲聊了两句,顾湘就没功夫再应付他,阿大却还不肯走,四处帮忙,一会儿给人搭把手抬个箱子衣柜,一会儿替马夫清扫清扫马粪,忙得高高兴兴的,丝毫不见为难。
李成玉心里顿时咕嘟咕嘟地一阵阵地冒起酸水,酸得她眼珠子越发红了。
“阿大!”
她不禁咬牙哼了声,心中恨恨。
平日里见了她能躲就躲,恨不能装眼瞎,整日一副眼睛长脑门上的姿态,就只肯听他大哥的吩咐,不对,有时候连她大哥的话都不太好使,现在到好,在三家面前这般伏低做小?
德性!
李成玉揣了一肚子气,气哼哼地回了家。临走居然还听见阿大那个混蛋,谄媚地恭维人家身边的丫鬟:“这赵娘子这笔字越发进益了……”
“呸!”
你个粗胚知道什么叫好字?
李成玉当天回家,窝在自己的房间里挥毫泼墨,一气呵成,写了‘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一幅字,盯了片刻,只觉得她这笔簪花小楷是越发清隽雅致,与往年比,很有些进益。
写完当即让人送去她大哥那儿,“去,跟我大哥说,让他转赠给阿大,哼。”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一时越发忧心忡忡起来,彼此使了个眼色,眉宇间都染了一点愁绪。
她们到底是贴身侍候小娘子的,能做到大丫鬟的份上,那是心明眼亮的紧,对小娘子的事,怕是知道得比自家的事还清楚,最近这段时日小娘子不对劲,似是藏了心事,她们有点疑小娘子这是心里头有人了。
只观察了这些日子,也没瞧出小娘子心上那人到底是谁?
难道……是阿大?
两个丫鬟越想,这事越有可能。小娘子好静,最喜欢在家读书,便是出门,也是前呼后拥,带着一群仆妇丫鬟,想和外男接触,哪有那么容易?
前些时候小娘子带她们去大相国寺那边转了一圈,到好似看一出杂剧入了迷,还赏了好几个角儿银角子。
那杂剧说的,似乎就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风月之事,寻常大郎他们,是从不让小娘子看的。
只不许归不许,小娘子这么大了,又有主意,自己出去逛街玩耍,有点自己喜欢的消遣,大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多管。
“我记得那回演的是相府的小娘子与外头一读书人三见定情的故事?小娘子是不是看得很认真,还抹了眼泪?”
越想,两个丫鬟就越觉得不大妙。
可她们能在李成玉身边这么久,最要紧的便是忠心,她们两个还是去外书房。
这日,天气放了晴,大公子刚送走了两个老亲,这两个都是家里没出五服的老亲,按辈分,大公子要叫一声叔祖的。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打听云子瞻云老先生的消息。
最近云子瞻云老先生回了京城,听说是辞了官家的征召,要落脚云家书院教书。
这到不新鲜。官家雷打不动地一年征召云老先生四回,春天,夏日,秋天,冬日,是每个季节都不肯落下。
云老先生只说闲散惯了,教书又总爱扯闲篇,不好去祸害国之栋梁,只说他这把老骨头,能在书院教教小孩子便很好了。
官家也是向来拿这些德高望重的老先生没什么法子,这年头,哪个大儒要是不抗几回圣旨,那都显得没有牌面。
既云老先生要到云家书院教书,京里各大家族养的读书种子,肯定都想塞到云家书院去。
李成义如今膝下有一子一女,不过年岁都还小,尚不到愁读书的时候,可家中子侄辈里,却有三个小子在读书上有天分。
李家祖祖辈辈从军,李成义小时候,哪怕是现在,心底深处都想把祖宗留下的这份基业给守住,想要子孙里代代都出英杰,镇守边疆,为国效忠,可这几年娶妻生子,年纪也大了,想还是这般想的,做得却是送家里的小辈去读书,把妹妹嫁给书香门第,给孩子娶新妇,也选文官家联姻。
这世道,做文官到底比做武将要强。
李成义按了按眉心,就见李茂才从外头推门进来,面上还带着点奇异之色,自己这伴当一向到还稳重,七情上脸的时候不多,李成义不由有点好奇,笑道:“不是让你去送一送族老?这是送出什么新鲜花样了?”
李茂才先问了安,才老神在在地从袖子里摸出幅还未装裱的字递过去。
李成义一看就知是自家妹子的字迹,摇头道:“早和她说,她这笔字精致得太刻意了些,让她放松放松,她就是不听。”
这阵子,他这个当大哥的都不大敢再教,总觉得越教越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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