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是个什么关系呢?
在之前的谈话中,施宏其实也提了提。
他们两个在落难之前,一个是当地乡绅家的富贵郎君,一个却是市井中挥舞屠刀的粗蛮屠夫,原先其实并没有任何交集。
是那一夜逃出卢县县城以后,洪广义无意中救护了施宏一把,施宏又帮他照顾了家小,两人才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都说患难之时易见真情,在这格外艰苦的环境下,一个秀才一个屠夫,竟成了拥有生死情谊的好兄弟。
但情谊归情谊,相识不久的两人实际上也还各有各的故事。
主要是施宏,有些话,在先前他确实是不愿意说出来。
这个时候,施宏苦涩道:“是不是临海王的军队,小弟也只是猜测而已。倘若当真是,便是知晓了此事,你我又能如何呢?”
洪广义红着眼睛,额角青筋直冒道:“某要去投军!去朝廷告他临海王!某要杀人,要报仇!”
他在程灵面前表现得木讷,但实际上却也是血性之人。
要不是有血性,有底限,先前那些食人的流民抓了孩子要吃的时候,他又怎么会拼死也要抢出孩子?
包括施宏,其实也是这样的人。
施宏比起洪广义甚至还要更进一步,因为洪广义抢的是他自己的孩子,他家洪小郎,而施宏抢的那个女孩,却跟他其实并没有血缘关系。
这个叫芸娘的小姑娘据施宏说,是他世交家的一个孩子。
那夜太混乱了,冲出城门的人大多都被追杀至死,冒死逃出的少许人也是伤的伤,散的散。
芸娘与家人失散了,后来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被流民中的食人者抓捕到了手中。
施宏遇到她的时候,她险些就被人洗剥了直接扔进开水锅里。
太惊险了,这孩子才七岁而已。
曾经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呼奴唤婢,被家人捧在掌心里养着的,如今却瘦弱又麻木,成了一只怯生生的小鹿。
会拾柴,会干活,没了叽叽喳喳的话语,乖巧沉默得不像个孩子。
但如今的境况,大人也疲惫。
施宏虽然救了芸娘的命,并打算将孩子带在身边养着,但他自己都不知道前程在哪里呢,也不知道活过今天还有没有明天。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关注芸娘的心理状况,至多只是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并嘱咐她吃东西慢些吃。
狼肉不好消化,小孩饿得久了,猛然吃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程灵就从挎包里掏了掏,最后竟掏出了两粒被剥了包装的奶片糖。
这种奶片糖她背包里一共有一盒子,三十板,每板十颗。
白生生圆溜溜的奶片糖躺在程灵清洗得十分干净的掌心中,散发出细细甜甜的奶香味。
芸娘用满含惊怯的眼神看了一眼程灵,就又躲到了施宏身后。
程灵伸出手掌递到她面前,脸上露出些许笑,温声道:“两颗糖,你拿一颗,分一颗给你小郎哥哥好不好?”
洪小郎今年八岁,本来是个调皮捣蛋的性子,如今也变得十分乖巧。
他是家中幼子,目前还没起大名,就小郎小郎地被混着叫。
洪广义的长子在出城那夜就死了,妻子和女儿也在前不久的时候被伤了性命,现在就剩下这一根骨血,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
芸娘本来不敢接糖,听到程灵要分一颗给洪小郎,才终于鼓起勇气伸出手,怯怯地,缓缓地,将那两颗糖抓在了手心里。
她抓了糖,又飞速收回手掌,然后连忙递出一颗给洪小郎。
洪小郎毫不犹豫就将糖塞到了自己嘴里,芸娘却左看看,右看看,忽然将糖一掰为二,一颗塞到了施宏口中,另一颗,竟是怯怯地递向了洪广义。
去卢县一探
半块奶片糖,躺在孩子略有些脏污的小手心里。
奶片糖的白,与孩子带着些许灰黄的手掌形成了鲜明对比。
洪广义带着凶光的眼睛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七尺高的汉子将头微低,一时再也说不出要拼了性命去寻临海王报仇的话。
他说:“好孩子,你自己吃。”
简单几个字,竟有些滞涩,像是他在强忍哽咽。
程灵于是又从挎包里掏出了六颗奶片糖来,说道:“不必推让了,人人都有,你也自己吃好吗?”
每个人都来点甜吧,她可能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她可以给现在就在身边的这几个人,每人一颗奶片糖。
至少,这是她能给得起的。
程灵自己也吃了一颗糖,熟悉的奶香味在口中徐徐化开,其实只是微甜,不仔细吃都吃不太出来,毕竟她当初买的可是零蔗糖版的奶片糖。
可笑当初追求低糖生活,如今人在异世,却居然为了这点些微的甜味而感动了起来。
所以说世事无常,有好日子的时候就好好珍惜吧。
程灵含着糖,又微微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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