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手中动作为之一顿,怔了许久,才道:“莫非它真要醒了?”
来时青冥便感受到了,有股熟悉的力量在召唤自己,可魔骨又岂是这般轻易就能被唤醒的。
故而青冥也是半信半疑。
而今,亲眼目睹了方才确信。
见此状,本搜肠刮肚要劝谢砚之回魔域的青冥动摇了,君上的肉身固然重要,倘若魔骨真与君上融合了,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青冥此刻很是纠结,但也不能让君上就这么一直疯下去哇。
以他现在的修为定然无法解开封印,再这般折腾下去,并无半点裨益,搞不好,命都要被他玩完儿。
青冥心中思绪万千,谢砚之却始终缄默不语,狂风撩起他泼墨般的发,他迎风立于悬崖边上,一动不动。
他知道,定然是自己的血唤醒了魔神之骨,然,他从未想过要复活魔神。
当年,他之所以会继承部分属于魔神的记忆,皆因百里烬为他植入了魔神之心,他也因此而堕魔,险些被魔神所留的残识所吞噬。
一百零三世轮回都洗不净的“怨”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彼时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杀。毫无差别、不分轩轾地杀。
他都快记不清,他究竟花了多长时间方才从那片黑暗中脱身。
那一幕幕,遥远地仿佛是上辈子所发生之事,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意识被剥夺、变作提线木偶时的无力感。
至于那些被强行灌入他脑海中的记忆,他始终无法感同身受,陌生得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
人与人之所以有不同的性格,皆因那些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人生与阅历,不同的人生与阅历区分开不同的人。
纵使他与魔神共用同一个灵魂,他与他之间终究是不同的。
他不曾经历他所经历之事,仅仅是用一双眼睛去看,又如何能做到感同身受?
故而,他从未承认自己便是魔神。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独孤一掷地毁掉魔神残躯来为颜嫣塑造新肉身。
才会明知魔骨被封于蚀骨深渊之下却始终无动于衷。
他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问鼎六界。
而是以谢砚之之名,挣脱这所谓的宿命。
谢砚之从来都只是谢砚之。
不会被任何人取代,亦不想成为任何人。
青冥思来想去,死活想不到该如何来劝说谢砚之。
却不想,谢砚之竟突然“清醒”,冷不防出声:“该回去了。”
青冥愣了好半会儿,还以为风太大,自己听岔了。
犹豫半晌,才道:“可下次,咱们都不一定能够找到蚀骨深渊入口处。”
这是一句全然未经大脑,脱口而出的话,倒也从侧面佐证了,青冥打心底里更倾向于让谢砚之继续折腾下去,早日与魔骨融合,重返神界。
他哪儿知,人家根本就不承认自己是魔神,也从未动过问鼎六界的心思,便一厢情愿地跑来表忠心。
谢砚之没接话,不发一言地走了。青冥还能怎么办?只能亦步亦趋地跟上。
所幸,回魔宫以后谢砚之没再继续折腾,准备好好吃饭。青冥甚感欣慰,特意叮嘱膳房做些好克化的膳食。
这顿饭只有一锅谢砚之从前最爱的虾粥,并几道口味清淡的佐粥小菜。
青冥也是万万没想到,好了不到半个钟的谢砚之看到虾粥,又开始发疯。
只见他直勾勾地盯着那碗虾粥,再次陷入沉默。
那是一碗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虾粥,香菜与葱切得细碎,洒于熬得软烂绵滑的粥底中,间或缀着数只橙红的鲜虾,红、白、绿相间,煞是好看。
青冥眉头都快拧成了麻花,过了整整三息,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问题出在哪儿。
他家君上这一世挑食到令人发指,偏生厨娘是近些日子新换的,无人告知她,君上不食葱蒜和香菜。
可事实真如青冥所猜想的这般简单吗?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把葱和香菜这两种东西放入谢砚之碗中了。
上一次,还是在五十七年前。
他缓缓转动脖颈,目光定在左侧的椅子上——那是专属于颜嫣的位置。
那些年的每一顿饭,他身边皆有她。
谢砚之思绪不受控制地拉回从前,倏忽间,他仿佛又看见了颜嫣。
那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正鼓着腮帮子,坐于他左侧,很是不解地道。
“怎么会有你这般挑食的大人?葱也不吃,香菜也不吃,只放姜的虾粥能好喝吗?”
“你且等着,看我的。”
说话间,她将整锅粥都端走了,不消片刻,又端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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