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祐在六十八岁生日那天发了条社交状态,底下一群粉丝附和,以为他是要复出拍电影,等了半天也未等到正主敲定,人散了。夜里他辗转反侧,抽了烟,老是想起以前的事。
十八岁,他拍了部实验短片,一炮而红。
二十二岁,招揽投资,小成本悬疑电影《妞妞》成为当年国产片票房黑马。
二十六岁,冲刺欧洲三大奖,凭借电影《秘密》,与周霄映携手拿下金棕榈。
三十岁之前,他几乎已经成了国内最有前景的导演,而后事业坦荡,一步步走到巅峰,如今已是电影圈内德高望重的前辈。
常有人找他指导监督,但他三年前封笔,声明不再碰电影了。祝熹问过他为什么,他想了很久,因为拍不出东西。想写本自传,关于电影的部分,他已经用作品陈述清楚,再多的,也说不明白了。
靠在窗前听雨落,他想起李冬青。
李冬青去世已经四十六年,快半个世纪,现在他比她都要大了。她曾经说过,要看他拿出最好的作品,却在他还没走到戛纳时便溘然长逝。
葬礼上,不少亲朋前来,林敢红着眼说不出话,倒是她的父亲李宪年哭得泣不成声。
海边葬礼是李冬青自己的主意。她嘱咐过林敢,若有一天真意外死了,希望他能在海边举办告别式,就近找一家殡仪馆火化,再把骨灰给扬了,李宪年不支持。这个从来没付出过疼爱的父亲,到了女儿魂飞魄散,才意识到她真的离开了。
他坚持要带她骨灰回家,林敢不依,两人差点在殡仪馆闹起来,李冬青外婆拖着百岁身躯,颤颤巍巍地抢过骨灰盒,还给了林敢:“小敢,我把咚咚交给你了。”
林敢含泪接下,可他没按李冬青说的做。回家后,他把它埋在他们一起种下的冬青树下,他只要向外看看,那棵树四季常青,心里头就好像被什么填满。
只要她还在,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他都不孤单。他盼着李冬青不要因为这事怨恨他,真要是恨,那就化作鬼魂来梦里找他吧。
复仇或是成天念叨,他都愿意听着。
酒吧里的人都知道老板失去至爱,没人敢惹他。彼时的林敢不过三十六岁,男人花的年纪,林维德和华绣春想给他物色新对象,林敢统统拒绝了。一家人冷清地讨论过一次,林敢摔门:“你们别费心了,我不会找别人了。”
遇上她,眼里再没有别的女人。莫开叹他痴情种,林敢认下。李冬青不曾食言,她扛着病痛,辗转几次鬼门关,陪了他十二年,他不能无情无义。守着一抔骨灰过日子,也好过去耽误别人。
大伙都懂,再不敢劝。陈祐五十岁时还想着把他们的故事拍出来,执笔许久,仍不满意。怕诋毁了她,他找林敢聊天,林敢说:“如果是你拍,她不会介意的。”
林敢调了杯新制的酒,涩香回味,唤作“eden”,里头悠悠浮着片冬青叶,陈祐心中千回百转。
李冬青生病后的这些年里,克勤克俭,翻译了六本书目,均是好评。只是德语文学关注度低,作品本身没有含金量,没几个人知道她。
后来夏洛特蛰伏多年的作品《天空、大地和螳螂》拿下年度最佳长篇小说,才有人回溯到《自杀失败的罗德小姐》,继而找到那篇瑰丽至极的《蝶变》,纷纷赞赏译者笔力超群。
可惜彼时李冬青已行将就木,整日与病变细胞做斗争,没有时间去理会那些读者交流。
她一直专心致志地做着喜欢的事情,可惜天不垂怜,到死都没能收获什么成就。陈祐想在电影里帮她改写命运,想到她如此顽强地斗争,又觉自己的想法太轻浮了。
如今生活失去火花,他分外想念她。重新捡起这个故事,三天两头去找林敢聊天。八十三岁的林敢已蜗居在家,他怕给他负担,林敢却很高兴。
“她走了这么多年,好朋友都老了,没几个人能跟我聊聊她了。”
庭院里是一株茂盛的冬青树,旁边种了些李冬青喜欢的芍药和木茼蒿,高大的桂花树还未飘香,想到这个秋天有人与他一同回忆爱人,林敢心里暖。
十二年里,他给李冬青求婚四次,李冬青一次都不答应。她不忍留他孤单,也不愿拖累他,到了最后两年才主动提出:“林敢,你送我一枚戒指吧。”
林敢讶异:“答应结婚了?”
李冬青摇摇头,承认脆弱:“我想带着你给我的东西走,不想孤零零的,自己一个。”
李冬青不喜欢钻石,他们便找丁蕙如做设计,定制冬青叶环的银戒,在圣诞夜套入彼此无名指,无需任何机构证明,两人已经形影不离了。
李宪年从前嫌弃林敢,见他发家,又骂李冬青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李冬青瞧不上他的市侩气:“对,随你,到头来什么都捞不着。”
两人置气多时,李冬青担忧意外,每次手术前都授权林敢,林敢说,还不如扯了证得了。李冬青努努嘴:“麻烦你多担待啦!”
自由身是她唯一能留给他的东西,她当然知道林敢爱自己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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