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澈打趣,说她吊胃口,却暗自把这话记在心里。
他善于直来直往,穷追不舍。国中三年级与父亲进山打猎,一头受伤的野鹿苟延残喘着逃跑,他扒开层层的荆棘追到它血尽而亡。那时他就知道,只要愿意努力,没有什么事做不到。不合理的屋舍格局可以想尽办法去调整,不愿倾心的爱人也可以不懈地追求。他只要确认,这个人心里没有别人,那他就是机会最大的人。
当李冬青伫立在自动贩售机前,帮他买了一罐冰凉的葡萄汽水,他便开门见山:“冬青,你还喜欢之前那个人吗?”
他知道,无论李冬青给出什么答案,只要她不明确地推开他,他就决不放弃。可是结果出乎意料,李冬青李冬青思索着关于林敢的可能性,陷入长久的沉默。
分手是她提的,却并非因为感情的破裂。当时有朋友的引荐,林敢纠结于是否要出国学习,而她不愿昼夜颠倒地为他分配精力。李冬青的人生在乎的东西不多,最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学习和工作。爱这样的奢侈品,她没有余力供养,即便那个人给过她相当重量的喜欢,她也不想为此妥协。
林敢说那就不出国了,她不肯。她不能承担别人的人生,所以他应当抓住这个机会,而分手也就是必然的结果。
林敢说,李冬青,你就不能接受我对你的好吗?
她说,能,但不是这种好。
林敢又说,李冬青,那我们就不能异地恋吗?
她说,不能,会很累。
林敢面容憔悴,他熬了很多个夜,换来一个机会。现在他要用这个机会去换一颗真心,结果人家根本不在乎。他嘁声冷笑,李冬青,你真狠心。
那个声音像一道激光一样,焊刻在她回忆里。当时她不觉得,她只希望两个人别因为相遇而改变原有的轨迹,现在再想,她确实是在逼他走上她选择的路。
分开的几年里,她对他的记忆有所淡化,只在梦里有过相见,面庞也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市面上流行一句话,时间是消除记忆的良药。她确实渐渐忘记他了,可是这样算不算心里没有这个人了呢?他是被我放下了,还是被我活埋在深处了?
李冬青很会观察别人,却拿捏不清自己的心。
静谧的时光里,三浦澈一阵心凉。不用她开口,他已然知道那个无声的答案。可他盼望着李冬青能告诉他,她的心里没有这个人了,她早已不记挂了。只是这句话,他始终没能听到。
李冬青很会扯谎很会避重就轻,却不愿在他面前掩饰。她如此慎重地面对这问题,连一个搪塞的回答都不愿给出,这究竟是福是祸呢?橘粉色的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两条长长的影子在路尽头交叉。三浦澈看着这跳动的影子,喉间翻涌。
日本有个词汇,叫做“逢魔时刻”,指的是鬼神最容易出没的时候。
许多动画电影喜欢在夏令时的傍晚六七点设置百鬼夜行的情节,轰轰烈烈的长队,各式各样的鬼神跳跃,又被晚霞涂抹上浪漫而诡谲的色调。三浦澈瞧着这橘粉色的余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心魔。
夜里他邀请丁蕙如出来饮酒,丁蕙如恶作剧地将地点定在adventurer,三浦澈与她交心地说些感情上的困扰,只字不提这令人心烦的人其实并不心动于他。他执拗地认为,李冬青心里有人没错,谁不会记住一个很认真喜欢过的人呢?
丁蕙如讽笑:“三浦桑,你可真会给她开脱。”
三浦澈不认,这不是开脱,这是事实。谁的心里都会住下一个人,这个人总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被慢慢地挪出去。她醉心学术,无暇思考感情是理所当然。他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所以相当理解。
丁蕙如扑哧一声:“三浦桑还真是大度咧!”
她嘻嘻哈哈,就是要讽刺他。三浦澈哽在喉头,无言以对。
他要赌,爱恋一个心里有别人的人,是否有携手的可能性。建筑是艺术的科学,他有着身为建筑学人的自觉,力与美存在着一个平衡点,他能找到这个平衡点,也必然能找到他们关系之间的平衡点。
丁蕙如对他的决心表示赞许,手头是还没喝完的莫吉托,清甜爽口。她早先就听李冬青提过林敢的调酒功夫不错,更想续上一杯。趁着林敢回身接单的瞬间,她故意以他听得见的声音安抚三浦澈:“三浦桑要加油啊!李冬青啊,这两年清心寡欲了,可不好攻克呢!”
远处那个身影微微停顿,很快又投入到流水线中。真想从李冬青身上借点桃花运呐!丁蕙如细细观察着这两个男人,冰凉的酒杯递送过来,她擦过林敢的指尖,轻声道谢。他微笑,得体地回身,像是披了人皮的机器人。
丁蕙如舔舔唇角余留的清甜,仿佛品尝夏日最后的平静。她隐隐笑着,从三浦澈的决心与林敢的躲藏里瞥见火花,忍不住期待,期待自己这一手顺水会让剧情走到何处,更期待开始修仙的李冬青能否从刻板的生活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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