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回头看他,啧啧称奇,“还以为你们救的人起码会比杀的人多,而今看来也是未必。禽兽做久了,连面上的一层人皮都不愿意披了,我还留你们这群畜生做什么?”
她提着少年往后方的梁柱上一按,粗厚的木材骤然崩裂,少年身躯深深嵌入圆柱,脑袋歪斜,晕厥了过去。屋舍跟着颤动起来,抖落一层木屑。
倾风微微松开手指,少年喘过气,又半醒过来,从喉咙里吐出些许浊气,满脸泪水,含糊喊道:“父亲……救我……”
“原来也是怕死的。”倾风点头道,“那你岂能欺死蔑生,将别人不幸,如此不当回事地挂在嘴上?妖境遭此大难,你父亲得以擅权□□,以胁善类,你是不是还拍手叫好?”
她将少年当个物件提了回来,拖在地上。
男人面皮抖动,喉结滚动着扭曲笑道:“你不怕死吗?”
倾风表情古怪地道:“我死了便是求仁得仁,当然不怕啊。”
她展颜笑道:“你们就不一样了。我要把你们挂到墙头上,给天下恶人瞻仰瞻仰……哦,瞻仰这个词用的不对,唾弃更好一些。”
男人咬牙阴冷道:“你找死——”
大门被人粗暴踢开,屋内陡然明亮,刀光剑影如同一池清冽寒潭,日光照耀之下,片片磷光闪动,从倾风的脸上划过,将她面庞照得明暗不定。
一室内外暗流翻涌,倾风低低地叹息道:“我不想多杀人。江湖路险,大道艰难,还总要大动干戈,实在是替你们觉得可怜。”
她左手提着垂死的少年,右手抬起木剑,拔高了声音,对屋外的一干人道:“怕死的往后退,我不杀。往我剑上撞来的,我不放。这自封的妖王我作主替你们杀了,还要自寻死路的,我也没有办法,怪不得我心狠。”
这一路血流满地,从妖王的府邸一路飙溅至城门,一道剑光如长江之水浩浩而来,锐不可当。
城中百姓如鸟兽状惊恐而散,只剩下一群畏怯跟随,不肯离去的侍卫,守在四面街头。
城门之上,倾风一身血衣,盘腿而坐,将那把染血的长剑横放在膝上,垂眸看着宛若空城的街巷,按住手臂上的伤口,朗声笑道:“不敢放言大话,今日我坐在这里,想与城内诸位,天下英豪,说两句自己的浅见。”
千峰似剑
(千古兴亡的荣辱也好,恩怨也罢)
晚间日头西沉, 余晖任意洒落,天光与尽头边际处的墨色山线呈现分明的色调。而倾风那淡然独坐的身影,被大片绚烂的光彩吞没, 有种遗世独立的清绝风采。
倾风斟酌着,身上伤口逐渐凝固,血液已停止流动,可是四肢不断发冷,被墙头的凉风一吹,清楚体会到什么叫作高处不胜寒。
她用手指抚过剑身, 指尖上是粘稠的血渍,声音随着内力飘荡至深远处,不急不缓道:“人活一世,或短或长,总是免不了一个争字,我也是。我这人运气不好不坏,输赢皆常有,可我从不认输。既然如此,为何不将目光放到高远处?”
倾风压低上身, 将手肘支在膝盖上,朝下方指了指, 尖锐地讽刺道:“这都城之内,妖王刚愎不任、伐矜好专, 城中凡掌有权势的妖将官吏, 无不效仿, 桀黠擅恣、负恩昧良。今日居于城中的百姓, 皆如芒刺在背, 坐卧难安。有大妖血脉的妖族, 许能靠着天资谋得高官厚禄,可往后仕途也是能一眼望尽——要么碌碌无为终此一生,要么与他们同流,漠视无辜死于灾荒,还要取尽弱小尸骨上的最后一粒锱铢。”
“直到某日,富人被压迫成了穷人,穷人被压迫成了奴隶,奴隶不堪压迫,死于无声。昏沉的世道再乱上一次,所有人不讲礼仪仁信,将其弃之敝履,禽兽也好、大妖也罢,就做个痛痛快快的逍遥人。躺在金山上,笑看人世间,这是不是诸君所求?满意吗?自在吗?”
倾风收敛了笑意,坐直身躯,眸光深沉,慈悲地垂目,字字力道千钧:“所以这一次,我想赌一赌世道。赌个能让弱者,也可以高枕无忧的世道。”
“我知道,这世道太沉、太烂、太黑,你们之中,纵然有起身点火的心气,也怕随意砸下来的一角破天,落在自己头上,还没等自己能建出什么功业,就被碾成了路边的一滩烂泥,成了星火燎原前微不足道的一点余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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