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迪门道:“到时候确定了时间地点,就由你随我走一趟。”
苏克易吓了一跳,他原本以为范迪门大概会差遣同样跟海汉打过交道的范隆根或者范德维根与自己搭档,倒不曾想范迪门居然是打算亲自出马。虽然苏克易知道与海汉谈判没什么风险,但范迪门能有这样的勇气,还是让他颇为心折。
不过他也没有开口反对范迪门的安排,毕竟范德维根和范隆根都是在范迪门手下做事的人,很多事情并没有拍板的权力,范迪门自己出面参与这次会谈,能更好地把握住分寸,同时也顺便可以近距离认识一下海汉舰队的实力状况。苏克易唯一觉得有点不妥的并不是会谈期间的安全问题,而是范迪门亲自下场与海汉人会谈,这就少了回转的余地,要是万一双方意见相左谈不拢,很容易就会把话说死了。最高决策者亲自参与进程,这对于谈判而言并非一个最佳的选择。
直到十一月十日,双方经过数轮来来回回的磋商之后,才终于议定了会谈的举办地点和时间。又过了两日之后,双方各自派出船只,送与会人员到距离巴达维亚港海岸线大约五海里之外的一个小沙洲上。按照约定,双方都只派出了一艘吨位相当的船只,并且登岛人员的数目都控制在十人以内,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
东印度公司一方是由范迪门亲自带队,苏克易作为副手和翻译出席。而海汉一方则是由颜楚杰和罗杰一起出席,必要的时候在国外生活多年的罗杰也可以充当翻译。
双方见面之后寒暄几句,范迪门便迅速地切入了正题:“爪哇岛西北海域,一向是东印度公司的势力范围,贵方这次派出大量的武装船只进入这一敏感海域,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颜楚杰道:“我们认为巴达维亚只是东印度公司在这里占领的控制区,而非贵国国土。至于海上的疆域,那也只是贵方单方面划定,并没有跟任何一方协商过,也没有得到过谁的承认。这里的海域应该属于自由航行区域,总督先生对我方的指责缺乏依据,也并不合理。”
范迪门反驳道:“那如果我方派出武装舰队前往三亚港附近海域活动,贵方也能有这么宽容的想法吗?”
颜楚杰板着脸道:“我不建议贵方做出这种不理性的尝试,出于保境安民的需要,我方舰队肯定会对威胁三亚港安全的海上武装实施驱逐。”
范迪门冷笑道:“那你们这就是双重标准了?”
颜楚杰也笑道:“难道贵方对内对外的处事标准就是一致的?总督先生身为高级官员,想必不会犯这种常识性的错误,在海上由谁说了算,难道不是以武力高低来区分的?”
“你……”范迪门深吸了一口气,硬生生把愤怒又憋回了肚子里。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颜楚杰所说的“道理”的确是这个时代通行的规则。
在这个大航海时代,新航路的不断开辟,贸易交流的大量增加,殖民主义的兴起,说白了其实就两个词:征服与掠夺。葡萄牙和西班牙是发起殖民掠夺的先锋,但荷兰、英国、法国等等后起之秀,正在利用其强大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在全球各地争抢原本属于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利益。
荷兰在远东地区有很多竞争对手,不仅仅只是先来到这里的葡萄牙和西班牙。在1602年荷兰十四家公司合并成立荷属东印度公司的时候,英国人的东印度公司已经运作两年时间,而在此之后法国人也于1604年成立了法属东印度公司,投入到远东地区的竞争中来。而这些分属不同国家的公司之间自然也没有什么良性竞争可言,往往都是靠武力来分出高下,将竞争对手挤出自己的控制区。
荷兰以后来者的身份,能在波斯、孟加拉、苏门答腊、爪哇、暹罗、台湾等等地方设立殖民据点,依靠的可不是跟人讲道理,而是靠着武器和士兵一点点打出来的江sd印度公司的每一次扩张,都意味着竞争对手的失利。过去也有人指着范迪门的鼻子骂他是入侵者,但范迪门的回应是派出部队清剿了对方的地盘,杀死所有的抵抗者,并且将剩下的活口全部充作奴隶贩卖到别的地方——或许有一些奴隶从市场流入了海汉人手中也难说。
就算是去年马打蓝军攻打巴达维亚的时候,范迪门都没觉得像现在这样遭受轻视,至少马打蓝人对东印度公司予以了足够的重视,投入了十倍以上的兵力到战场上。而海汉人显然不屑于做这么大的动作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毕竟他们在过去与东印度公司的交锋中从无败绩,甚至优势还十分明显,这使得颜楚杰有足够的底气用居高临下的口气来羞辱范迪门。
战场上打不过,说什么都是白搭,范迪门作为曾经带过兵的将领,自然很明白这个现实的道理。所以他果断止住了与颜楚杰争执下去的念头,因为他知道即便再硬着头皮争下去,后果也只会是自取其辱。海汉人能够有恃无恐地坐在这里跟自己谈判,是因为他们在不远处的海上有一支庞大的舰队作为后盾,而范迪门的身后除了一座百废待兴的城市之外,似乎就没什么别的依仗了。
范迪门只能不停地提醒自己,这次来与海汉人会面,目的是和平而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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