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这架子是怎么搭起来了。话说回来,海汉人要是没点干货,三林帮又怎么可能这么心甘情愿地投靠他们。
何肖既然是来谈正事的,当然也不会真等到第二天才开始工作,晚饭的时候便开始向林行问起了六横岛上所发生的事情。
林行知道海汉人后续还有别的行动,现在为了保密,有很多情况还不能细说,因此也只是绕来绕去地不作正面回答。何肖多问两遍之后便有生气了:“看样子林老板是打算换东家了啊!也罢,明日我便回宁波,向曲大人据实以告。”
林行心道这哪是打算换,是已经换了好不好?不过这话他不能说出口,毕竟海汉人特地交代了要把宁波府这边的官方关系继续维持下去,这何肖暂时还不能随便得罪。
“何先生,你若是就这么回去了,曲大人问起岛上状况,你还是没法回复啊!以在下之见,不如先去谈谈,若是谈不拢再说。”林行现在能做的也只是好言相劝。
何肖当然只是摆个姿态而已,他这趟是专门过来打听消息的,要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带回去,他的确没法向曲余同交代。六横岛这事可不仅仅是民间武装势力私斗的性质,说得严重点会牵扯到浙江官场上许多人的利益,若是处理得不好,曲余同就很可能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何肖只是曲余同的幕僚门客,曲余同要是倒了,他自然也会丢了这个饭碗。事情的轻重缓急,何肖还是分得清的,不会真的意气用事。
何肖从林行这里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捞到,也没什么心情慢慢享用酒菜了,三两下填饱肚子便告辞回房休息了。第二天一早,林行派人去接了何肖,然后从新双屿港一起乘船出发南下。
从新双屿港到海汉直接控制的六横岛南部不过三个小时的航程,还没到午饭时间就已经到了地方。驶入港湾之后,何肖的脸色果然立刻就变了——只要视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对岸边停靠的大量海汉战船视而不见,高大的船身和充满威慑力的侧舷炮窗,对初次见到它们的人都会形成极大的视觉冲击力。
林行看到何肖震惊的表情也是暗暗好笑,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去石浦港找海汉人商谈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跟他一样的反应。
何肖并不是只会穷酸的落魄文人,他在知府身边当差,自然也见过不少世面,一见之下便不难看出这支船队的实力远在东海这些民间武装之上,甚至连浙江水师似乎也没有如此齐整的一支作战船队,也难怪三林帮送到曲余同这边的报告中声称海汉船队战力无双。
这里的港口已经被海汉彻底接管,何肖目力所及之处,全是穿着灰色短衫的海汉兵,当下便对林行问道:“这原本住在海沙帮地盘上的人呢?全都被海汉人杀了?”
“那倒没有。”林行摇头道:“海汉人并不滥杀,他们对人力极其在意,所以把俘虏的人员全都装船运走了,据说是运到南方开矿去了。”
“用俘虏开矿?”何肖皱了皱眉道:“果然是锱铢必较的商人!”
林行心道海汉人每月要从北边的胶东半岛成百上千地运回战争难民,花费着实不小,这六横岛上的俘虏对他们来说都是免费劳动力,当然不会轻易舍弃。海沙帮以前的控制区里可是生活着好几千人,除去那些武装人员也还有至少两三千平民,将这么多人移民去海汉人在南方的地盘,至少可以组建一两个市镇了。
再说这些人大多是海沙帮的家属或是相关人员,如果让他们留下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隐患,将其迁离六横岛打散安置,可算是一个极为稳妥的解决办法。不过何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隐情,所以在外人看来,海汉人的这种手段仅仅只是商人习性的一直用体现而已。但若仅仅只是把他们当做是商人看待,那可能就要栽跟头了。
何肖曾经也跟随曲余同到地方上的军营去巡视过,他此时就感觉仿佛所处之处不是一处贸易港,而是水师军港。直到这个时候,何肖才想起这海汉人除了擅做生意之外,还有一个著名的特长就是练兵。不但是自己练,甚至还帮助官府练兵,那福建总兵许心素麾下的精兵,据说就是海汉人帮忙训练的。海汉人千里迢迢跑到浙江来,还能有恃无恐地动武,的确是有做这种事的底气在。
在林行的带领下,何肖终于是见到了海汉人的头目。尽管林行很婉转地将此人介绍为钱老板,何肖还是能一眼看出这位钱天敦钱老板并不是什么生意人,那一身慑人的肃杀之气就表明了他是一名如假包换的军人。
双方寒暄入座,何肖还在考虑如何婉转地表明自己的来意,让海汉人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受到宁波府的关注,坐在主座的钱天敦先开口了:“我们海汉一向都尊重大明律法,乐于帮助官府平靖地方,让百姓安居乐业。不管是出钱还是出力,海汉一直都积极配合,在两广福建也素有好评。这次初到浙江,就有机会协助官府剿匪,实在是本人的荣幸。”
钱天敦跟这个时代的各种官员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知道控制话语权的重要性。不管宁波府的官员打算如何将六横岛事件定性,海汉这边一定要咬死剿匪这种说法不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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