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身上的衬衫一看就是廉价货,洗得发白,衣领、袖口明显因为穿得太多次有些毛边。
鹿家都沦落了,他这种旁支的亲戚自然也落不到什么好,就这样的人凭什么用这种目光盯着他。
薄棠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随后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向他点了点头,“辛苦。”
男人冷笑一声,继续替鹿家人埋碑。
薄棠强忍着心底的不适不去管鞋上的泥,陪着鹿之绫说了很久的话。
墓碑快立完的时候,助手过来说话,“大少爷,夫人来电话,说是出国的手续已经办妥了,催你回江北。”
“我知道了。”
薄棠点头。
闻言,鹿之绫从地上站起来,感激地道,“薄棠,谢谢你能过来。”
她跪得太久,双腿有些站不直,膝盖处有些弯着。
薄棠站在她面前,凝视着这张没了昔日笑容的脸,忍不住伸出手轻拍她的手臂,“姐姐,振作一些。”
“好。”鹿之绫点头,“你快回去吧,别让你母亲着急。”
薄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片递到她手里,“这是我的号码,记得打电话给我。”
鹿之绫又点头。
两人站在一起又说了些话,薄棠才有些不舍地往外走去。
鹿之绫站在原地,一直到听不到薄棠的的脚步声后才跪回原来的地方。
一座座墓碑在她面前立起来。
二十三座墓碑,她的名字出现在每一座墓碑上。
鹿之绫立。
鹿家的立碑人只剩下她一个。
夕阳斜下,三人都一整天没吃过东西,封振怕鹿之绫跪伤,几乎是强迫性地把鹿之绫拉起来往外走。
“小姐,够了,老爷子老太太他们都知道你的孝心,你累垮了他们的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鹿之绫没有拒绝的空间。
她的腿疼得让她想锯掉。
到了墓园外面,她忽然听到男人讽刺的声音响起,“你这个小男朋友也不怎么样啊。”
鹿之绫有些迷茫地看向他的方向,什么都看不到。
她不知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男朋友,别胡说。”
封振皱着眉道。
阿唐嗤笑一声,径自往前走去,看着来往的车辆等出租车经过。
鹿之绫没心思去想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只想着她要跟随封叔去江北了,她不能再留在江南。
江南的一切,都要与她无关了。
出租车停在他们面前。
鹿之绫身后的灌木丛里,一双崭新的白鞋被丢弃在里边,鞋边沾着泥。
……
“今天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警方宣布,鹿家实验所里发现新的线索,证据表明,实验所血案与鹿家人无关。”
“鹿家,是受害者。”
警方还鹿家清白的这日,鹿之绫躲在被子里躲了一整天。
她已经一滴泪都挤不出来。
鹿家的清白,只有她一个人见证了。
街上的游行逐渐减少,漫天的骂声也在减少,有人叫嚣着自己早就看出来了,有人问爆炸案是不是和实验所血案有关联……唯独没有人向鹿家道一声歉。
封振准备着回江北的事情,鹿之绫天天呆在墓园里,抱着双腿靠在墓碑上,在冰冷中感受亲人的温度。
“想留在江南?”
男人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鹿之绫已经习惯这位哥哥的神出鬼没,甚至都不会有一丝惊讶。
她靠着墓碑,睁着一双没用的眼睛直视前方,“我明天就去江北了。”
封叔的老家在江北,封叔认为带她远离江南是好事,也更方便照顾她。
封叔的好意浓烈,她不答应封叔会急死的。
她说完,男人没有回应,但她听到男人也在墓碑前坐下的动静。
别人见墓避之不及,他好像总是什么都不在乎。
这样的不在乎让她觉得莫名温暖,仿佛有人和她一样,仍能感知到亲人的存在。
鹿之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面前的人。
“做什么?”
男人冷淡地问道。
“我问封叔要的,不多,只有五千块钱,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我。”鹿之绫很懂得感恩。
男人背靠着一座墓碑而坐,低眸凉凉地看着她手里的银行卡。
她一个小瞎子都快活不下去了,还想着留笔钱给他。
还真有意思。
男人冷笑一声,不客气地将卡接过来。
见他收了,鹿之绫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祝哥哥以后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倚靠在墓碑上的少女连笑容都是苍白的,人单薄得像是随时能被一阵风吹走。
男人盯着她,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
“要留在江南么,我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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