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剪的很粗糙的道士剪影,周围寒枝稀疏,依稀看得出是迎客松的花样,与其他几张一般简陋。但——不知是印染失误还是有意为之,那道士剪影的额心处,多了一点暗红印记。
像极了某人额心的启智朱砂。
待谢云流回过神时,他已鬼使神差递了银两给那小道士,将那剪纸死死捏在手中。
——我为什么要买这种东西?!
谢云流百思不得其解,在发现自己回到客栈仍将之带在身边时,更是气恼不已。
——我就该把这东西扔了!扔到街上,任由千人踩万人踏!
他一边想着,一边将那剪纸丢在桌上,伸手去抓一旁的茶壶想要喝点水降降火,却在提起壶后又气恼的放下。
空了。
“客官,可要换壶热水?”
恰巧路过的小二瞧见他这动作,急忙提着热水壶走进来:“小的看您刚从外面归来,给您换一壶新的。”
谢云流不置可否。
那小二便当他默许了,机灵的上前将自己手中提着的壶放在桌面上。壶中水满,随着他的动作溅了几滴出来,谢云流下意识伸手将那脆弱的剪纸向旁挪了挪,待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又懊恼的止住了动作。
“对不住对不住。”小二见状急忙道歉,视线落在他手中的剪纸上,顿时笑起:“客官这是去买剪纸了?也是,临近过年,贴个窗花沾沾喜气。”
谢云流哼了一声:这玩意儿谁要贴在窗户上?
丢人!
回头就顺着窗户扔出去!
2
暮色四合。
谢云流打坐醒来,屋中已然漆黑一片。
他穿鞋下地,走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燃油灯,昏黄火苗悠悠然照亮周遭,也将那功德花纸映现出来。剪纸所特有的立体感在灯光映衬下格外鲜明,光影明灭间,竟带了几分栩栩如生的韵味。
——我怎么还没把它丢出去?
第三次扪心自问,谢云流终于厌烦了自己这般迟疑模样,他抬手覆盖在其上,盯着指缝间显出的那点暗色,目光明灭不定。
只消他掌下内力吞吐,这脆弱的剪纸立刻就会化作飞灰,不再碍眼。
一如某些不该在此刻彰显存在感的回忆。
然而就在他内力释放而出的时候,那剪纸却忽然无风自动,飘入半空当中。纸上散发出一阵奇异的光芒,格外刺眼——谢云流下意识抬臂遮目,却见光芒凝聚之处,似形成一道人影,虚虚实实,光辉渐敛。
他警觉的放下手臂抬眼望去,正对上一张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脸庞。
“……李、忘、生!”
一字一顿叫出那人的名字,视线对上他无悲无喜的神色时微微一滞,随即越发火大:
这剪纸是怎么回事?!
那虚影向着他微微颔首,对他周身洋溢的怒气视若无睹,径自开口:
“知足心长乐,无求品自高,少欲体康健,行善福绵延。”
一句道家祝语从那人口中说出,端的是仙气十足,配上这副高高在上佯作慈悲的模样,在谢云流看来不像祝福,更像挑衅。
他下意识伸手想抹去这诡谲虚影,那影子却在说完箴言后微微一笑,再度化作万千光点投身向桌面的剪纸。
见状谢云流心中一惊,不假思索上前一步便想将光点留住——
而后一个踉跄,一头栽入了剪纸与光点形成的漩涡当中。
眼前缭乱光影一闪而过,等谢云流稳住身形,才发现自己竟出现在了一间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内。说陌生,是因为这房间并不属于他,且经年未见;说熟悉,则是因为房间之主这些年来曾无数次出现在他梦境当中,连带着此间布置尽数入心,几乎叫他记住了每一处细节。
这是李忘生的太极厅。
谢云流惊疑不定的转过身,就见一人正端坐在窗边案几前,一手伏案一手提笔,恍惚便是故人模样。只是与记忆中的青葱少年不同,那人两鬓已然斑白,神色恬淡——正是李忘生。
他这么大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屋中,那人却眼都未抬,仍就着昏黄灯光认认真真抄写经卷,显然并未察觉他的到来。
谢云流疑心自己在做梦。
先前所见本就异常,忽然转换场景更是怪异,更何况以李忘生的修为,他这般突然出现,不至于毫无反应——只能是他身在梦中,日有所思……
不,他什么都没思过。
也罢,若是清醒着,此刻他与李忘生,恐怕早已刀剑相向。
谢云流按下心头百味杂陈,细细看着眼前之人。
自上次抢夺剑帖时匆匆一别,他与李忘生又有数年未见了。
那次他才从东瀛归来,一身煞气与怒气,满心只想着找到这蛊惑师父的卑鄙小人清算总账。然而视线对上那人斑白鬓发与明显染了风霜的面颊时,胸腔中翻涌着的恶言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这个人怎会老成这样?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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