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这边的方向侵袭,破裂的边沿几乎触手可及,裂隙里能看到倾泻而下的星河,每一粒星石细看下都是晶莹剔透的泪珠,汇成浩浩荡荡的河流,从天的尽头呼啸而下。
他才从情绪里反应过来,怔了一瞬,心跳陡然变速:“你怎么了!”
“猜不到吗?”你笑笑:“……你的梦要散了,傅融。我得走了。”
傅融的动作不可谓不快,他伸手抓住你的手,却无可奈何的发现,无论他抓的再紧,面前的身影都在一点点化为齑粉,丝毫不容置疑,不容改变。
“我还有话没说完!等等!楼主!……”
你突然想到,和他共事那么多年,似乎他从来没怎么叫过你楼主。
你的身形一点点消失在虚无中,只剩一声叹息,在这片荒地上久久回旋,草伏柳飞,天地渐渐的,又恢复了宁静、死静。
“怎么不……不等等呢?”
空中的雨滴骤然迸发出白光,从微弱的一点一滴,到炫目的一片。傅融的意识被强行带离这片呼啸的废墟地,而他只呆立着,闭上眼,失去了和世界对视的欲望。
房内的烛光连绵,侍从来往,汤药不断。而七星灯如今用在了他身上,吊着他一口气,去不了也醒不来。
像是从海底浮至海面,傅融感觉到自己的听力渐渐恢复,他听见哭泣声,叫魂声,蜡烛燃烧的爆鸣声,嗅觉也慢慢恢复,又逐渐闻到浓重的药味,和人之将死的腐烂味道。
“动了一下?手指!大人他刚是不是动了一下手指?……”
“醒了!……大人醒了!”
“醒了!……”
“大人!醒了!……”
呼喊声,惊叫声,像尖利的刺,直直钉入脑中,司马懿头疼的厉害,勉强睁开眼。
眼前是很多不同的面孔,焦急的,欣喜的,都急切望着他,泫然欲泣,好像顶梁柱回来了。
他想起来了,自己重病昏迷,家人请来大师,摆了七星阵替他吊命。而如今他醒了,可他在心底搜刮半旬,却找不到丝毫重生的喜悦,也找不到任何高兴的情绪。
梦里的内容记得清清楚楚——甚至太清楚了,恍如昨日。而他从梦里醒来,又失去了做傅融的资格。司马懿偏过头,疲惫的闭上眼,眼前的一切陡然让他作呕。
“大人啊,您终于醒了!”旁边人都在哭喊着,看起来是货真价实的伤心:“没有您我们可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司马懿不想说话。这世界没谁都照样是那样,他从前熬过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总觉得自己空落落的,属于傅融的那一部分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胸膛血淋淋的空出一片——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熬过来了?
郁气淤积在胸口,他眼眶干涸,早都流不出泪了,只好闷闷的咳,撕心裂肺的咳,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都退开点,退开点,太挤了,没看到大人都咳成这样了吗?!”
人群散远了点,七星灯明明灭灭,虚弱的好像下一秒就要熄灭。
他一张一张扫过面前这几张脸,最后把目光缓缓定格在了窗外。他看见柳树发了芽,有鸟声依稀传来,而屋内苦闷的像逼人窒息的沼泽地。
呼吸越来越困难,生存对他来说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或者不如说自从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开始,他活着就已经痛苦非常。
“来人……”司马懿突然出声,因为咳了许久,嗓子哑得不成样子,说话间喉间灌进凉风,他又止不住的咳了两声:“来人!”
长子膝行至塌前,伏着身子,止不住的哭:“父亲……我在这。”
司马懿疲惫的睁眼:“子元啊……”
“父亲……”
子元看见父亲的脸上隐约露出一点笑,待要细看时,却又如入水的鱼,倏忽间就没了踪迹,脸上依旧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你听好了……我死后,不追封,不厚葬,不祭奠……”司马懿缓缓闭眼,眼前逐渐被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他再也无力睁眼,只喃喃道,声音细若蚊呐,最后几个字甚至只是动了动嘴唇,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不入,司马家祖坟……”
他眼前的光线越来越昏暗,越来越模糊,他几乎感到有一只莫名的手,不留情的擦掉了他的所有记忆,痛苦的记忆,快乐的记忆,只剩那一场雨中背叛让他刻骨铭心,无论如何不敢忘:“我想,我想葬在广陵……”
“什么?父亲?您说什么?”
“广陵啊……广陵……”
他轻轻闭上眼睛。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闻到在这满屋的药气与死气中,有一抹很浅淡的、梨花的香气。
司马懿模糊的想,又是一年春天啊。
他只记得,自她走后,门前的梨花开了又败,今年已是第十三个年头。
……
“如果这个梦永不破灭,你愿意吗?”
“不。没有她的世界,我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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