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因德,你的内心在动摇。”又一个无月之夜,覆盖着黑麟的巨蛇如是说道。被它所告诫的凯因德远眺着那座恢宏的神庙,那是幻神沉眠之处,“你们总是一遍遍地提醒我,我遗忘了许多重要的事件,却没有谁能真正指明我往后的道路。”“穆克,我知道你在担忧些什么,我没有一刻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但索依姆大人同样令我在意,我的神魂对他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归属感,我想弄清这一点,这或许和我所忘却的记忆有关。”他感受到巨蛇的蛇信贴上了他左边胸口的位置,又听得对方低沉的话语,“我的兄弟,我并非是想阻止你去追寻记忆,只是人类的心灵实在太过容易被蒙蔽,纵然你已经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凯因德不再惧怕它的触碰,用收敛起利爪的手抚摸着那六边形的鳞片,以示安抚。今夜的普内铎迎来了自他复苏以来,死气最为浓厚的时刻,披泽着星光的群蛇伺机而动,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灭顶之灾的土地上蜿蜒爬行。蛇群朝丛林而去,又试图在裸露的山岩上攀缘,似乎要作为最虔诚的信徒去拜祭神明。凯因德收回视线,继续仰望着那片混沌的星空,他不愿去打扰沉睡中的幻神。而巨蛇如同在以往的每一个良夜那样,安静地伏首于他的肩头,静候着黎明的到来。但当天光逐渐变得浅淡,巨蛇将头颅伸至他眼前,平静问道:“凯因德,如果有一日,我需要你为我付出我的血肉,你会陷入犹疑吗?”这唐突的发问并未引起他的疑惑,“不会,因为我会永远铭记那七日的恩情。”他的回答取悦了巨蛇,让那猩红色的竖瞳边缘逐渐被星辰覆盖,与此同时,死气从他们身后的山腰处喷涌而出。“穆克?你这是”反应过来异变正在发生的凯因德直直对上了巨蛇的双眼,一股强劲的力量顷刻占据了他的神魂,甚至连在幻境附身于上的启亦有所波及。在这样的巨大冲击下,启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找回自己的神魂意识,同时也看见了,当凯因德再次苏醒时,已经来到了那座神庙。他的利爪上糊满了混沌,周围散布着死去的众蛇,他们身上却没有一丝伤痕。但他根本就顾不上这些,眼前的一幕让他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幻神正举着巨蛇的头颅,任由混沌将其吞吃得只剩白骨。幻神将巨蛇的躯体强行从他的双肩上斩下,并斩下了属于他下半身的蛇尾。奇特的是,他没有任何痛感,仿佛它们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但瞬间上涌的情绪还是淹没了他,幻神看着那可怖的猩红竖瞳,便知道凯因德将问为何。
“你所谓的兄弟,完全占据了这具躯体的主导权,企图趁我虚弱之时侵吞我的力量。别露出那副不可置信的神情,你早已明知它的目的,不是么?”凯因德绝望闭眼,“您应该将我也一并除去,连同我的异心。”幻神却转身进入了神庙回廊,将他独自留在尸骸之中,“记住,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他彻底抛却了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任凭自己和蛇尸一起腐坏,但他的伤口很快愈合,甚至还长出了新的坚韧蛇尾,唯一不同的是,身体里的另一个意识完全消失了。在这期间,幻神一次也不曾露面,环绕在神庙周边的暴虐气息却一日更比一日深重。直到有一日,自称为“处刑者”的净化神珀尔菲降临在这片似乎已被抛弃的土地上,他用七弦琴演奏出的空灵之乐清理了此间的一片狼藉。他赤足踏上了由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并为凯因德而驻足停留,后者从那冰蓝色眼眸中看见了怜悯之色,浓烈却又并不让人排斥,仿佛可以平等地包容一切。于是在对方向他低头叙话时,凯因德并未选择无动于衷。“现实切断了你的退路,内心却又使你迷茫。”凯因德自嘲一笑,“不知名的他神,你如何能懂得这一切?”珀尔菲衣衫垂下的白色绸缎因远处混沌的暴乱而飞扬,他弹拨着七弦琴,轻声道:“幻神的力量不存在上限,因此需要不断更换身躯来防止崩溃。用一部分神格缔造你之后,他的力量本就不稳定,此刻陷入了这种境地,却也强撑着没有选择直接将你吞噬。”凯因德听着他的劝慰之词,冷漠道:“如果当时给人类带来灾厄的他能够舍弃怜悯之心,任由我们这些人类逝去,便也不会面临今日的困局。”“他一直都想还原普内铎的一切,包括人类。可是他控制不了幻神的力量,正在被影响着同化。”在珀尔菲淡然的语气里,“他”和幻神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你这是想让我自愿献身与幻神?”凯因德抓住了重点。珀尔菲平和一笑,“我此番前来,是奉法则之命,如果幻神完全被自己的力量反噬,那么我会替法则收回他的神格,也就是说,你们二者,最多只能存活下来一个。”凯因德上下打量着那纤弱的身躯和代表着纯洁的发色,眼底的怀疑丝毫不加掩饰。“不必怀疑,作为‘处刑者’的我完全有这个能力。”他只是略微抬眸,甚至没有动用手中的七弦琴,凯因德便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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