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伏祈陛下,万岁垂怜。”
他字字恳切,闻者无不动容。华驸马因道,“难得他这样实诚,全须全尾地禀报上来,理当从轻。陛下,玉娘她最喜后生有为,倘或教她知道臣求情不力,恐怕小婿要流落街头。”
原来当年余盛拒魂既遂,当今重新点了同榜的探花郎尚主,如今华驸马惧内惧得十分坦荡,也是京中一奇谈。最终,当今着护国将军魏继宗携萧郡主挂帅南征,荡平匪患。孙家旧案,移交有司:
首逆孙虎、孙豹既死,着令罚没家产,附逆孙六、孙八,决杖五十,家眷官卖为奴。从逆张氏,因是节妇,判离,不涉案中。首逆子祺,念兹年幼,罢官遣还,褫夺功名,子孙三代不得科考。
再有已叛亡的余盛,令上京再候起复云云。消息传到湘西,余盛早已无心仕途。当年他带着孀居的义女来到此地,不过是为了寻回亡妻的灵位棺椁,此时依旧教书。春去夏来,府中皆知余盛身怀进士功名,余秀英不顾义父斥责,把学堂的束修增了三倍有余,往来求学者仍络绎不绝。
土润褥暑,大雨行时,腐草化为萤。暑气最盛之时,孙祺辗转几地,终于找上门来。余盛只是不见,奈何他日日上门,秀英都烦得了不得,余盛只好再见他一面,孙祺一上来就雀跃道:
“爹爹,我的功名没啦!”
孙祺能有自告去官之勇,这余盛也不曾想到,可是,他却宁肯玉石俱焚,也要做孙家嗣子。余盛一向有心结未解,当即骂道:
“谁是你爹?你还将这当作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不成!”
孙祺满不在乎地道,“没关系没关系,您帮我娶房媳妇儿,我将来再逼我儿子去考。”
余盛道,“你孙家的儿子,和我余相公有甚么干系?”
孙祺涎皮赖脸,“孙家的儿子考不成科举啦,还要借余相公尊姓一用。”
余盛忍无可忍,抄起门闩,把臭小子打出门去!
孙祺落荒而逃。余盛一指他带来的东西,吩咐女儿,“扔出去!”
秀英暗叹一声,拎着几盒糕点出门。孙祺竟还等在巷口,连忙迎上前来,秀英把东西交还给他,听他可怜兮兮地道,“日后我常来,爹爹不见我,姐姐可要记得见我。”
秀英心软道,“见你见你。”
这俗语有云,亲爹怕不怕缠郎尚未可知,但是烈女是怕缠郎的。余盛几次不见儿子,一来二去,在他无知无觉的情况下,仲秋时节,他竟然等来了官中问名的媒妁!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余盛审起义女,秀英道:
“义父,祺弟是清白君子,他都这么诚恳了,您就,莫再为难他了罢。”
余盛恼道,“谁是你弟弟?”
熟料此言一出,秀英竟然面上微红,一幅,义父这你就不懂了的模样,忸怩道,“他既然愿意作我的官人,又怎么不能还作我的弟弟。他,他有心叫我一辈子的姐姐,我心里也喜欢。”
义父是真的不懂了,但是余盛他还能怎么办呢?正所谓,一嫁由父母,再嫁自由身,真正儿女都是债啊。
孙祺再上余府,还没进到厅中,已是喜气盈腮,大声喊道:
“岳父大人,小婿来给您请安啦!”
半柱香后。
“岳父,呀,岳父您是斯文人,怎么能动手打女婿呢?诶——爹,爹!”
孙祺苦苦拦下余盛施责的手掌,赶忙道:
“爹,我今天来,是来送聘礼的。”
说罢,从袖中取出一物,正是那当年御赐的一对琉璃双佩。
一阴一阳,比目成双。
———————终
阳春三月,新柳生芽,碧波吐绿,宗禄跟随自家老爷述职上京,至今已一月有余。可是,自家本该在前科应考的大相公徐明礼,却迟迟不见踪影。
那徐学礼桂榜高中之时,原只一十五岁,孤身上京,徐容本就有诸多担心之处。如今找不见人,恰似厄兆相应,怎一个愁字了得。徐容找遍京城,因为此事,连在六部里谋缺,也暂时放下了。事有奇巧,今日宗禄照旧出门寻访,正碰见人家出丧,他正欲回避,却看见那队中一人,头裹乌巾,高唱挽歌,虽然衣衫蓝褛,但确是徐学礼无疑。
宗禄喜得无可无不可,待丧事办过,连忙便去那主持丧仪的凶肆中查访。徐学礼变化姓名,未曾想还能得见故人,他大惊之下,只是不敢相认。宗禄原是当年他乳母的丈夫,见到小主人这般落魄,如何能不心酸,当即攀住胳膊,落泪道,“大相公,老爷为寻你踪迹,连日以来,茶饭不思,您就算不念主仆旧情,总也得想想老爷一片怜子之义,就随我回家去罢。”
徐学礼潦倒半年,给他这样一劝,自己也觉得心下酸楚难言,便低下头嚅嗫道,“爹爹现在是怜惜我了,待真的看到了我,还不知气成甚么模样。”
难得他自己还知道。宗禄见他害怕,只得劝道,“大相公,老爷哪怕性情不好,了不得骂你两句,打你两下,又怎么会坐视你流落街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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