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不晚,抱着一大筐百合花的男人和他在窄门相逢。“借过。”男人从百合花后探出头。馥郁香气与低缓的好听男声袭了喻遐满身,他依言往后退了一步,脑内却不受控地让他看向男人。慢条斯理的咬字腔调似曾相识,百合与绿叶的遮掩下闪过熟悉的淡漠眼睛,喻遐没用半秒钟就想到了他的名字:姜换。这两个字轻轻地顺着呼吸滑出嘴唇,像一阵微风,递到对方耳中只剩模糊尾音了。姜换把一筐花放在电瓶车前排。他应该听见了,转过头,看向茫然的喻遐。正要叫他第二遍,漂亮雕花的门里追出一个高挑的碎花裙子女人,她边笑边问:“行不行啊你?要不还是我去送?”“你忙吧。”姜换跨上小电瓶,他的腿太长,叠在上面有种局促的滑稽。女人叉起腰:“你就把花给——”“我懂。”姜换说这话时还笑了下,他压根没看女人和旁边的喻遐,扶了把百合花,“然后告诉他,这是杨姐专程给你的。”女人啐了一口,脸上带着少女似的红晕:“也不是专程……”姜换拉长声音“哎”的一句:“这么腻歪的,彭老师打算什么时候求婚啊?”“滚吧你!”女人作势要拿水壶扔他。姜换一拧电瓶车把,轧过碎石子路,颠簸不平地从容滚了。女人用临水方言又小声骂了两句什么,喻遐听不懂,她转身要进那扇校门,然后就看到了呆站在她家雕花旁、提着一个旧书包的喻遐。“哟,小帅哥。”女人的笑容标准又温暖,“喝咖啡还是住宿?”喻遐就这么认识了杨观凤,溪月小筑的女老板。他来不及跟本人确定是不是演员姜换,杨观凤已经把他想知道的都卖了个彻底。说出“喝杯咖啡”后,她热情地让喻遐进院子里坐,忽悠他点单,然后在他忐忑地问了半句“刚才那个人”的时候,用小扇子扇着风,理所当然地说:“哦,姜换嘛,你没看错,就是那个神神叨叨的演员。”喻遐不可思议地看向她,诧异于小镇与世隔绝,竟有人认识边缘题材专业户姜换。杨观凤抿嘴一笑,像看透了他的疑惑似的:“奇怪啊?姐姐也是去过大城市的嘛。再说了《蓝太阳》在我们这儿取过景呢!”对的,喻遐想起来了,《蓝太阳》里有一条河,就是临水的那条清河。“我们就那会儿认识的。”杨观凤说,“怎么,你是他粉丝?”“不……”
“肯定是的,提到他的时候你眼睛都亮了。”杨观凤大概心情好,继续说,“姜换去送个东西,一会儿回来。你要不急着走呢就点个喝的,等等他。这儿是自己地盘,很放松的,说不定他晚点约你喝两杯哦。”喻遐犹豫地来回抚摸饮品单的折角,眼神闪烁好几次,最后要了杯拿铁。百合花的香气还留在他衣领。杨观凤说的“一会儿”显然在哄他,因为过去快一个小时,还不见姜换踪影。溪月小筑是前院咖啡店、后院客栈,喻遐等待的时候拿出手机搜了搜,发现这里居然还是临水镇的一处网红民宿,推荐帖非常多,零星两个提到店里有个“很帅的义工”。喻遐想应该就指的姜换,认识姜换的人远不如他想象中多。这也许属于演员滤镜的一种,脱离角色,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看见的时候觉得面熟,但通常等到告别才后知后觉好像在哪片银幕上见过。姜换的电影公映的只有三部,每个角色相差都很大,无怪他能光明正大地隐居。拿铁喝得很慢,喻遐厚脸皮地占据小咖啡店最显眼的那张桌子,在心里排练好几次姜换回来之后如何跟他打招呼。是开门见山,还是不经意间地迎上去?他会希望被粉丝发现吗?其实喻遐觉得自己不算姜换的粉丝,他又确实看过姜换每一部作品。他把那部《蓝太阳》来回看了小二十遍,几乎能背诵大部分英文台词。可只看了电影中呈现的那些角色,喻遐依然对姜换一无所知,也不想只是追着他像追一颗碰不到的星星,永远遥遥地单向仰望。或许有些病态,比起永远保持距离,他想更靠近姜换,看看姜换到底是什么人。哪怕姜换性格恶劣,天生冷漠没有人情味,也好过电影屏幕上不知像不像他的那个角色。太阳快落山,喻遐那杯咖啡不好意思地见了底。再赖下去没什么用,哪有一杯咖啡坐到天黑的道理。他把留言本翻了又翻,眼见无人在意,悄声撕下其中一页后叹了口气。徐锐青发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吃米线,怕他饿死,喻遐回了个“去”。起身到吧台结账,输支付密码时风铃响了响。送百合花的姜换回来了。喻遐抬起头,打好的腹稿霎时乱作一团。但没等他有所表示,姜换匆匆忙忙地去了后院,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电瓶车钥匙在他指根处挂着,一走路,不知和什么挂坠碰在一起发出声响,沉闷得如同击打一根木头。喻遐哑然站在原地,失落持续到他离开溪月小筑。他回去以后徐锐青问他到哪儿了,饭桌上所有人都互相聊着天,喻遐没多戒备,喝了口百香果茶,说去找一个人,但是没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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