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枪抵在了季冷子脑门上。冰冰凉凉的。
傅团长此时的手在抖。他喘着大气:“你他娘的怎么敢潜到我们后方来。你是间谍?”
季冷子缓慢摇头。
“那你安的什么心?”傅仇目眦欲裂。
季冷子不说话,顶着枪往回走。
“别动!”傅仇用枪死死压住他的脑袋。顶得季冷子头都歪了。眼镜也斜了。
傅仇看着那双镜片下沉寂的眼,才发现这确实是一双日本人的眼睛。
——冷、空,死寂寂的。
——沉、黑,尖细细的。
他确实是个日本人。
春保突然就想起了他姐。他的姐姐,背对着他在桑河洗衣裳的姐姐,血染灰土、最后含恨长眠于水边大的姐姐。
他的姐姐啊,就是死在了一片这样的眼睛下。
春保压了下扳机:“你叫什么。”
丰臣季良答:“丰臣季良。”他又用日语说了一遍。是纯正的关西口音。
春保抖起来,抖得浑身跟筛糠似的,他朝天怒吼一声,枪子就往天上飞蹦几颗,他问:“你是哪个分队的?”
丰臣季良答:“第十师团20支队。”他没有犹豫半分。
“你……是你!是你们糟蹋了我们桑庄……”春保的瞳孔紧缩,像是看到了鬼。枪口往下,对到了丰臣季良的胸口,临到了了,却又一歪——
“呯!”
18
自此春保再也没来过。
不到月余,上面就传来消息,鬼子宣布正式投降。大规模的蝗虫又浩浩荡荡从黄土地上缓慢撤去,缺了胳膊断了腿,病蔫蔫的。
春保骑着马往桑庄走。天朗风清,绿树环绕,草木菲菲,即便是盛夏,也不热。
他望着依旧沉默的山,身后不再有跟随的战士,也不是绵延的茶马队。只有他一人。他突然忍不住唱起来:
“郎在高山打一望罗喂,
姐在哟河里哟,
洗衣裳哟喂。
洗衣棒棒儿捶得响,
……”
身后突然有马蹄声。春保回头,副官踏马奔来,及下了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信封:“团长,有你的信。”
春保问:“谁的?”谁还会给他写信?明知道他不怎么识字。
副官脸色为难:“好像是、好像是季医生。”
春保脸色巨变,一把抢过去。
信上果然六个大字:“丰臣季良敬上。”
他飞速打开,是密密麻麻的一面纸:
“傅仇:
我来自日本滋贺,我们家附近也有一片湖,叫琵琶湖。我自小在湖边的庭院中长大。春天百花绽放,夏季湿热多雨,秋季有黄叶遮盖,冬雪洒满我院。我的父亲仕途不济,母亲是个传统女子,对我极其严格。但我却长大后毅然学了医学。
我杀过的人跟我救过的人一样多。后来我做了逃兵。躲在这里,一日连一日的治病救人。不为赎罪,不为救人,只为逃避。
对不起。请你好好活下去。
虽然你未杀我,但我也早已无处可去。如今尘埃落定,我必要寻我的去处了。若有可能,希望你能将我带回滋贺湖边。再闻一闻灵草的气味。
麻烦了。”
春保手一抖,纸袋里还有什么东西在响动。他倒出来一看,原来是那副银手镯,铃铛在太阳下闪着微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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