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拳直接击碎了我半边身体,过强的冲击力将教室和走廊之间的承重墙直接击穿,我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身体便又没了半边。只是一瞬间,我就被他卡着脖子,提在了半空。身后松垮的墙壁因为巨力攻击,终于承受不住似的变成了碎石,从三楼教室滚落,成为高空坠物。呼吸变得有些困难,便是楼下路过的行人因为突发事件而产生的尖叫和争吵都变得有些模糊。“真过分啊。”我对上周合双眼,那双宛如星空般深邃的人类眼睛,便看到了那里面毫不掩饰地疑惑和困扰,它们和愤怒一起燃烧着,生机勃勃。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周合卡着我脖子的力道更重了一分:“我在人类的作品里看见过一个说法。”他盯着我,沉声说道:“人要摆脱困境有四种方法:一是无知,二是享乐,三是毁灭,四是懦弱。”“我以为能在你身上看到些什么。”“啊。”将虎口这种面积狭窄的地方当作着力点真的相当难受,几乎不需要我强制命令,“壳”就和我的思维达成了同步。周合瞳孔瞬间紧缩,在“壳”完全和他的手部接触面融为一体的前,将我甩了出去。刚刚连接好的骨骼尚不牢固,只是撞翻了几张松散地桌椅,便被折断了好几根。我躺倒在一堆杂物之间,仰视着这位深处困扰之中的“人类”,笑着说道:“那可真对不起啦,辜负您的期待。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用尽了那么多仿佛,不但没有摆脱困境,还让自己在地狱里越陷越深——”“我可真是一个糟糕的参照物啊。”这里关于摆脱困境的方法用的是列夫·托尔斯泰在《忏悔录》里面的说法。 对照39我偶尔会想如果我没有遇到周合,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可能会变得更好:遇到一个d小姐那样的人,被温暖,被感化,被拯救,然后变得更加阳光开朗热爱生活;可能会变得更糟糕:遇到像同桌那样的人,被威胁,被嘲讽,被压迫,然后变得愤世嫉俗仇恨一切;更可能谁都没有遇到:孤独的一个人,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和“虫”相依为命,然后心甘情愿地成为“虫”的附庸。即使我再厌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没有谁能成为周合那样的存在,也没有谁能够取代他。不会有第二个像他那样跟我截然不同的存在出现,也不会有第二种生物能让我完全清醒,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以什么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有谁会拒绝一个完全理解自己的想法并且纵容自己的人?又有谁会愿意接受一个跟自己完全相反且比自己更加成功,像是为了否定自己存在的意义而出现的怪物?我不能。我拒绝不了伸向我的那只手,我更没办法说服自己心甘情愿地给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存在当狗。我想证明我过去的生活方式是正确的,但是我找不到任何证据,不论是从周合身上,还是从d小姐、k先生,从同桌、学习委员,或者那些和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不知名的路人身上。他们的严肃认真,他们的热情赤诚,他们的固执天真,都和我格格不入。见得越多,了解得越多,便越觉得像我这样平庸到宛如蛀虫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而当我发现我根本没办法抹除这个错误的时候,便理所当然地向一切问题归咎给了让我认清现实的东西身上。我厌恶着明知自己有错而选择逃避的我,我厌恶让我无时无刻都处在清醒之中的周合,就像我憎恨脖子上那条由母亲——不,是由我自己——由我自己挂上去的那条作为我生存的依凭的无形项圈——不止是因为它束缚了我的行动,更因为我发现没有它我便难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迷恋、憧憬、厌恶,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有为虎作伥的窃喜,有狐假虎威的新奇,还有与虎谋皮的刺激。诸多情感混杂糅合在一起,随着周合的纵容,才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我摊开手,“壳”便在身体内的其他“虫”的配合下,迅速将我破损的部位补完,碎骨重接,血肉再生,伤口愈合,人类的皮肤被透明的骨质物质所取代。机体内各个器官及系统传递信号消息的流量急速扩张,于外在的体现便成了超强的感知能力和反应能力。我抬手接住了周合的一击。过强的冲击让脚底的地面有些松动,掌部新生的透明骨质“壳”尚有些稚嫩,在这巨力下粉碎大半,只能靠着强大的恢复能力重新生成。周合的拳头退得太快,我便没能尝试下一步的吞食。他看着我,瞳孔中浮现出非人的异色,“不。你在这方面是完美的。”这是我首次在他身上看到明显的“虫”的异化痕迹。他的拳头更快了一分,而在接触到他的那一刻,我就直观地感受到了他的能力,“复制”、“模仿”、“同步”,怎么称呼都不为过。我与他接触的那个部位似乎成了我的一部分,或者说模糊了我的感知,让我误认为了它是我的一部分。我在接住和被击中之间,我选择了后者,以此避开了更进一步的同步。然而建筑却承力到了极限,它虽然没有因此而完全散架,但教室的地面却直接四分五裂,崩成了数块。
耽美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