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念头翻涌,面上笑容愈发僵硬。然后江辞便见那挽弓如满月的始皇帝开口,近乎核善道:“不知阁下于朕而言,究竟是善是恶,是有用,还是无用?”对于唯我独尊的帝王而言,不管是神明、是仙人,还是天命。只有按照其心意而行的、符合其所想要的天命与正统,方才是正统,是善的、有用的仙神。至于那些同自身的思想与意志相违背的,自然需要被破除、被砍伐,不应见祀,不应当受到推崇。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即便是有错,那么错的亦只会是天下,而非是那帝王。对于帝王而言,很多时候对与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忠心、选择等种种。虽然于江辞的心声之中,始皇帝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后辈几乎对自己并没有过多的威胁且带有善意而来。但帝王的谨慎与多疑,仍叫这帝王忍不住想要做出试探与确定。于最真实的危机之前,这后辈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及反应。不过这自两千多年后而来的后辈,内心当中的想法及反应,就某些方面而言,是否过于的跳脱及活泼?直叫始皇帝忍不住的想要皱眉。于是下一瞬间,始皇帝手中箭矢离弦而出,穿云破月而来,直指江辞。江辞:瞳孔放大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我命休矣!咱就是说,不带这么玩的好不!这帝王并不信仰神明。自始皇帝以降,大一统王朝所需要进行的第一件事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伐山破庙,清洗民间信仰。只是于此过程中,被清洗掉的并不仅仅是那所谓的牛鬼蛇神,还有那同君王的意念与意愿并不相符合的神明。在此之后的中原王朝里,神权从来便不曾被凌驾于王权、皇权之上。所有的一切尽皆只是为着帝王而服务。而在此之前,在江辞来到此世间并且装神弄鬼之前,这帝王便对那些同他相悖的神明给出过答案。秦始皇二十八年,帝王巡游天下。在经过湘水神庙之时突遇大风,船只飘扬不定,几乎不能成行。有好事者借机发挥,道是始皇帝无道,故而有神灵相阻,天意不叫这帝王渡过。但,玄衣高冠的帝王长身玉立,眉目冷肃且沉凝。以指尖摩挲过剑柄,而后转身,开口,明知故问。“此地有何庙?”
“湘水神庙。”一旁的中车府令赵高低眉顺目,做出回答。于是始皇帝再问,并未因此而有过多的波澜。“庙中供奉的是何神明?”又是哪路的神仙?熟知始皇帝脾性如赵高,已然清楚的知晓了这帝王那看似没有任何变动的语音与神情中的不悦。但却并非是所有人都有中车府令这份眼力劲的。或许是心中尚且存在着别样的心思及想法,或许只是一腔赤诚的想要回答过这帝王的问题,又或许是自以为机智的想要对这帝王做出劝谏。有博士开口,在赵高未曾回话之前率先对此做出解读和回答。“是湘神,尧帝的女儿,舜帝的妻子。死后葬在此山,化为神明。”山有神兮水有灵,在古老且浪漫的、各种各样的神话与民间传说中,这样的故事并不罕见。更不必说,湘神做为上古帝王的女儿、妻子,在其身份上本就以先天性的神圣色彩以及法理。自三皇五帝而至尧舜禹,至夏商周,至大秦一统天下的华夏正统的法理。这是上古帝王的家眷,是尧帝和舜帝的家眷。纵使是德兼三皇功过五帝的帝王,在面对着这样的两位神明之时,亦应当保持着所应有的尊敬。前朝的剑固然无法斩今朝的官,遑论是那六合一统的帝王。但深度解读一点,这样的两位神明对始皇帝不满,甚至是在阻止着始皇帝前行。那么是否便意味着这帝王的诸多种种政策法规,是否已经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以致于这两位上古帝王的家眷因此而做出不满和劝诫?这其实是一个相当隐秘且危险的信号,而这样的信号一旦发出,在野心家与阴谋者的手中,往往便会凭空生出诸多的事端。即使这样的事端对着帝王而言或许算不得什么,但有些时候,一步退便是步步退,便是在对那隐藏在黑暗中的豺狼们做出妥协。秦王扫六合,虎视何雄哉?大秦的战车固然威猛、强盛无比,于这帝王的掌控之下所向披靡,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土鸡瓦狗,不曾有半点的阻隔。但始皇帝从不怀疑,只要这辆战车、以及执掌这战车的主人有任何的示弱。那么不管是六国的遗老遗少还是那些暗中的野心家与阴谋者们,都会如同豺狼与撬狗一般跑出来。群起而攻,将这辆战车彻底的瓦解。而后瓜分。致使天下再回到那列国伐交频频,互相分裂与征伐的局面。纵使但凡始皇帝在世,这便不会被实现。但这帝王并不愿意妥协,更不愿意因此而有任何的示弱。于此时刻,对这帝王而言,鬼神存在与否已经不重要。风浪起,船不能行,究竟是巧合还是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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