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连回去都不能。
闻澈怀着怎样的心情吃下的这顿饭,她知道。
元蘅道:“你不高兴的时候应该告诉我,难过的时候应该告诉我,受伤了疼也应该告诉我。”
而不是只有在不疼的时候,才会笑着撒娇。真正痛到心底之时却半点不肯透露。
“你手臂疼,我可以喂你吃饭。”
“你想哭,可以抱我。”
“在我跟前也怕丢人么?”
“但你不说的话,我就只能猜。如果猜得不对,我也会难过。”
“可你已经好累了。”
闻澈忽然停了手中的动作,微掀眼帘看她,半晌后又觉得不忍心说下去。
他不想成为元蘅的负担。
元蘅如同琼枝上的晴光瑞雪,晶莹剔透的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他怕毁了。
元蘅笑了:“对啊,所以你现在可以抱一抱我么?”
铺路
清风从他的袖衫底下穿透, 客栈小院里的招牌旗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手心握得带着黏湿汗渍的扫帚掉在了地上,那点不为人知的难过才真正显露出来。
是元蘅伸了手,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了。
闻澈比她高很多, 俯着身子来贴合她时背脊崩得很直很紧。
被一根素色带子束着的长发在肩背上散开,然后被元蘅勾在指尖轻轻拨弄。
这点温柔把所有的情绪都勾了起来。
元蘅觉得自己脖颈处落了片湿润, 无声无息的。
“我会是你的负累么?”
元蘅思索片刻, 反问:“那日我下了诏狱时,你有这么觉得么?”
他知道了。
“自古成王败寇, 你猜世人会如何写我?”
他又问。
元蘅回答:“不猜。还不如猜今日西街会不会有卖炒栗子的。我昨儿就看见了, 心里想了要不要给你带, 怕你不喜欢吃。”
这种时候, 她还在想吃食。
闻澈竟觉出一点暖意。
身为北成入仕朝堂的女官, 她从一开始就把声名丢下不要了。有些时候, 太在意什么, 别人就会拿什么来攻讦指摘。
而学会漠视,是褚清连授与她的第一课。
“青史之上如何, 随后人去说,怎么说都可以。”
“但我就是怕。”
闻澈眼眶微湿, “闻临视你如眼中钉, 如今登基, 怎可能轻易放过你放过衍州?若说今日之前我还有些犹豫,今日却觉得, 除了背水一战,我没有旁的路可以走了。你信我么?”
忽然被往后推了下, 元蘅轻踮着足尖, 然后柔软的唇舌覆了上去。
纠缠之间,闻澈半边胸口都是酥麻的。元蘅的任何一次主动的亲密都能撩拨得他轻微颤栗。
她微喘着气:“你当我衍州是纸糊的?”
“不敢。”
闻澈抵着她的额极轻地笑了。
他们在这边闲闲地说着话, 那边院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一清早就出了门的徐舒此刻才折回来,手里握着油纸包,栗子的馥郁的香气从中溢散出来。
见着这两人青天白日就腻在一处抱着,徐舒的唇角微微扯动,转身就要溜。结果还没走出多远,他就被叫住了。
栗子被“收缴”走了一半。
下回偷偷买。
徐舒觉得这两人真的很可恶。
方易之被拎着衣领子拖到正堂中时,连身上的棉白袍都被抓皱了。他顾不得勉强维持体面,只是挣扎着让自己站得更稳当一些,然后在对上元蘅的视线时,腿又软了一半。
“元大人这是作甚?”
元蘅揉搓着手心里的芙蓉玉佩,抽空瞥了他一眼,出口之声极缓:“你问你自己。深更半夜穿戴整齐,看样子也不是去刑房,不必跟我说个清楚么?”
靠在墙边的漱玉冷哼一声,接着元蘅的话道:“方通判也得知道这里如今是谁做主,切莫一时头脑发昏,认不清谁掌着你的性命。”
白日的时候元蘅要漱玉多留心着这个方易之,果不其然,这人在听闻新帝登基之后头一件事就是卷着东西要跑。
若不是漱玉提前在路上设了人埋伏,只怕还真让这个老狐狸中途给溜了。
不必说也清楚,他定然与许知州的灭门案逃不开干系,甚至可能与曲青竹早就搭扯在一处了。一来一回地相护配合,所以才迟迟找不到曲青竹的踪影。
“纪央城许了你什么?”
元蘅将那块芙蓉玉佩扔回了他的怀里。
一看清上面的“陆”字,方易之的魂都吓散了一半。
方易之抿着唇,面色发白:“只是探亲,这玉佩,不是我的。”
“哦。”
元蘅简单地应了声,便去端手畔的茶盏,轻拨着碧绿茶汤上冒着的热气,眼皮也没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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