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打个哆嗦,只觉得地面都冻得板硬,她穿软薄的鞋底,踩上面,脚又麻又痛。
里面静静的,只断续有几声或轻或重的咳嗽声,裴行阙侧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实,头发没打散,还是?昨天?被她按在床上的样子,人微微蜷着,那么高的个子,只占一小块地方,样子可怜得很。
他那长随这会儿到没躲懒,捧着碗不知道哪里来的药,蹲床边,念念叨叨劝他喝。
裴行阙只紧闭着眼,不吭声。
那长随听?见梁和滟进门的动静,回头看过来,喊一声县主,毕恭毕敬的,放下碗,出去了?。
梁和滟走过去,裴行阙也没什么动静,她伸手,先摸了?摸他额头,又探进衣领,试一试他后脖颈的温度。
摸着已经不烧了?,她摸索的这会子工夫,他眼睁开了?一下,没起身,只头微微动了?动,微凉的额头在她掌心?蹭了?两下,仿佛是?喜圆在邀她给顺毛。
“侯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疼得难受。”
裴行阙笑?笑?,嗓音沙哑,鼻音很重,他嗓音原本清越干净,是?不拖泥带水的那种,说话的时候会带笑?音,此?刻却有点含含糊糊的:“大?约是?昨夜酒喝多了?——县主怎么这么早就?起了?,不多睡会儿吗?”
像受委屈哼哼唧唧的喜圆。
梁和滟晃了?晃头,想自己最近真是?天?天?见喜圆,见谁都比作喜圆。
“想着你病着,来看看你——侯爷生?辰,我叫人下了?长寿面,喝一点吧,是?好兆头。等吃点东西,再吃药。”
她说着,弯腰,闻了?闻那药:“侯爷身边人去抓的吗?这时节,药铺可不太好找。”
裴行阙没答这话,只是?点头讲好,撑起身,接过那面碗。
他们默契地不谈昨夜的事情,但两个人的脸色都有些憔悴,尤其是?裴行阙,他的病容总是?减了?又添,好容易一段时间没什么毛病,就?又感了?风寒,此?刻脸色苍白,唇色也黯淡,整个人眉眼低垂着,神情倦怠。
“稍候我过去,把我东西拿来。”
梁和滟觉得在这里住不了?几天?的是?自己:“侯爷若想着分?开住,那不如我搬出来?”
裴行阙摇摇头:“反正都不长久,还是?我出来罢。”
他吃过面,喝了?药,精神好一点,催着梁和滟去吃饭,他自己则往他们两个人的房间去,好收拾东西。
过年了?,置办年货,芳郊和绿芽昨天?夜里去逛夜市,买了?许多胭脂膏子回来,恰好梁和滟今日?脸色显得格外苍白,吃完饭把嘴上胭脂蹭干净后,两个人一人捧几盒,争着给她试胭脂膏子,要她评判谁的颜色好看。
梁和滟这会子晕乎乎的,任她们两个折腾,最后蹭了?秾艳至极的一层胭脂回去,唇色红得明艳。
她困得晕晕乎乎,原本准备擦掉胭脂就?去睡,进屋看见坐书桌前的裴行阙,才忽然想起那满桌把两个人之间的来往开销算得清楚明白的账簿,和那一纸她已经签字画押的和离书。
裴行阙坐那里,静默地把他不小心?碰歪的那一摞纸分?门别类地放好,那奏章被他捏在手里,往下垂了?一下,搭在书上。
他缓了?片刻,捏紧,放好,拿起和离书,抬头对梁和滟笑?了?笑?:“县主昨夜算的吗?”
梁和滟晃一晃头,想不出怎么解释合适,干脆照实说:“昨夜睡不着,顺手算了?,想着过后省事。”
裴行阙脸上风平浪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他只是?抬手,冲她招一招,另一只手捏起笔:“印泥呢?我现?在就?把这和离书签字画押了?吧,早点把这些事情弄完,也省得县主……”
他抬头,略一顿,语气依旧温和:“挂心?又着急。”
“我没找到印泥,是?用?我胭脂印的,等我给你拿……”
梁和滟转身,要去妆台拿胭脂,裴行阙忽然站起身,隔桌子拉住她手腕,把人往桌前轻轻一带,她转过身来,神情错愕地与?他四目相对,隔一方桌子,裴行阙弯腰,凑近她。
他手指按她唇上,很重一下,然后缓缓放轻,压着她唇,一点点蹭过,要沾她胭脂。
指腹微凉,唇温热,薄茧抵着柔软唇珠,轻轻一揉。
梁和滟被蹭去唇上大?半胭脂,她抿紧,却化不开、抿不匀那唇上残余的胭脂膏子,只一点斑驳的红。
裴行阙缓缓压下手指,落在纸上的时候,动作很轻,只蹭上一点,覆水尚能收。
他抬头,看向她,梁和滟没察觉,低头看他手指,裴行阙也就?收回视线,手指猛地按下去,印下指痕,和他名?字叠在一起。
沾着她唇上胭脂气息。
于是?尘埃落定?,覆水难收。
他们各自签字画押,从此?再无?干系。
一切尘埃落定, 然后呢。
话本子里的故事大约到此为止,或者只作为后来回忆的一个?片段,乏善可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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