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见他气恼的模样,正拍了拍他的背要安慰,却听到卞存安叹了口气,伤感道:“那些信,不来也罢,免得那些人还咒永年呢。”
永年是卓寿的字。卓晏愕然转头看他,问:“谁?谁这么无耻落井下石?”
卞存安扶额垂泪道:“我也不知道是谁,前阵子你尚未到敦煌时,永年曾经收到过一封信,看完后他脸色都变了,气得浑身发颤,把信撕了个粉碎,当时就丢进炉子烧了……”
卓晏素知自己的爹沙场征战多年,早已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就连被革职流放的时候,也不过一声叹息,并未怪罪卞存安。可他这样的人却被一封信气成这样,可见那封信上写的事情,必定触到了他最忌讳的地方。
“后来我倒纸灰时,在碎片上看到了几个字,我识字不多,但那几个字我还是认识的,写的是……”卞存安说着,伸手蘸着茶水,在桌上慢慢的,一笔一画写下了四个字——
汝必惨死。
卓晏登时跳了起来,怒问:“是谁!爹都已经到这地步了,谁还写这样的信!”
卞存安摇头道:“永年绝口不提此事,我也不敢问。后来你过来了,他也未对你说起,我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直到他去世前几日,我半夜醒来,发现他一个人在屋外踱步,便赶紧上前询问,一摸永年的手,冰冷冰冷的,也不知道已经吹了多久夜风……”
卓晏悲从中来,通红的眼眶中热泪不由滚落下来。
“我劝你爹回屋休息,可他却只问我:安儿你说,我这样的人,真的会天打雷劈吗?”
卓晏的脸色,顿时变得一片灰白。他不敢置信,目光从卞存安的脸上,慢慢转至阿南的脸上。
阿南与他四目相对,也是一脸震惊。
“我当时……只以为永年是半夜睡迷糊了,胡乱琢磨,却没想到会一语成谶,他后来真的、真的死于了天雷之下……”卞存安泣不成声,连身形也歪倒在椅子上,似要昏厥,话语也模糊起来,“难道说,真的是天意么?”
卓晏赶紧去扶住他,忙乱地掐他的人中,但醒来后他也是两眼涣散,意识不清。
阿南探了探他微弱的气息,对卓晏道:“我看卞叔是太虚弱了,你让他吃点东西,好好照顾他,好歹得把命保住。”
卓晏含泪点头,将他瘦小的身子扶起,送到床上休息,又让打理家务的老兵去请郎中,一阵忙乱。
阿南见这情形,自己也插不上手,只能先告辞出门了。
寻到敦煌驿站,里面一应事务早已安顿好,候门的人见她来了,赶紧迎上前,将她带到后院一间雅洁的房间。
她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归置在室内,打点得丝毫不乱。
阿南心中有事也来不及休息,问了朱聿恒下榻处,便急着出门去了。
尚未走到门口,她便看到马允知战战兢兢地垂手立在门内。朱聿恒的声音并不大,却足以穿透院落,传到她的耳中:“马将军,圣上并非必来敦煌,只是或许会在西巡之时顺便经行而已。如今天下虽然大定,但各处饥荒灾祸着实不少,圣上意思是一切从简,切勿搞出什么大阵仗,劳民伤财。”
“是是,圣上体恤黎民之心,下官深知。只是我们做臣子的,也不能太过简慢了,这是敦煌百姓的一片心意,若能博得龙颜大悦,也是黎民之福,我敦煌之幸啊!”
朱聿恒不再多说,抬手示意他退下。阿南在门口看见马允知额头的汗珠比黄豆还大,不由幸灾乐祸。
别的不说,她可真喜欢看阿琰训人的样儿,尤其训的还是她讨厌的人。
进门见室内就朱聿恒与韦杭之、瀚泓几个熟人,她便随意往榻上一歪,问:“那个马允知这么讨厌,阿琰你居然有兴趣一路训他训到这儿?”
“实在太不像话,否则我哪有空理他。”朱聿恒看了她一眼,让韦杭之与瀚泓都先退下了,神情有些淡淡的,“这边纵马驱赶灾民,那边却在月牙泉大操大办,说是给圣上西巡准备了曲目,让我先去过过目。”
“可以呀,他肯定是要搞个大阵仗,搏得龙颜大悦,可不就升官发财了么?”阿南见他神情不似以往,有点诧异,捏了个橘子剥着,问,“怎么了,心情不好?”
朱聿恒瞥了她一眼,道:“看着某人行事讨厌。”
“什么人啊,敢惹我们殿下如此不快,我替你教训他!”阿南笑嘻嘻地,将手中剥开的橘子分了一半给他,“那个马允知?”
“哼,他值得么?”朱聿恒嗤之以鼻,大失皇太孙风范。
阿南正思忖着让他不开心的人是谁,橘子入口,酸得皱起了眉:“这边的橘子可真不好吃。不过西北的梨子不错,我刚吃了梁垒家的梨子,那份水润甘甜,真是绝了!”
朱聿恒吃着她给的酸涩橘子,貌似随意地问:“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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