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既不柔软也不细腻,带着姑娘家不常见的粗糙与力度,紧握住了他的手。
她与他十指交缠,紧扣在一起后,又紧握了一握。
“怎么啦,掌心都是汗,你很怕吗?”然后他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甚至带着一丝戏谑的意味:“早知现在,是不是后悔刚才定要跟着我来啊?”
朱聿恒怔了一瞬,有些恼羞成怒地想要甩开她的手掌。
“好啦好啦,这就生气了?不跟你开玩笑啦。”阿南握紧他的手,声音轻快得可以想见她唇角的弧度。
朱聿恒偏开头,没有搭话。
“不过我这是在庆幸呀,这回我一个人可闯不出去,幸好有你和我在一起。”阿南笑道,甚至将身子也倾过来,和他贴得更近了一点。
那几乎呼吸相闻的距离,让朱聿恒的身体略显僵直。他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问:“怎么?”
“你把这个机关从头到尾想一下,有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阿南有了把握后,语气就低柔又愉快,仿佛此时置身的不是死亡逼近的黑暗,而是在春风中谈着家常,“楚元知将我们引进来,踢桌子诱使你引发四壁机关;四壁的暗器齐射,我们唯一的生路只有进入地窖;地窖内弥漫瘴疠之气,我们一旦点火便会葬身火海;然后他爬上屋子,放下这个罩子,因为中间的火油正在燃烧而一碰就皮焦肉烂,我们根本没有办法抓住铁罩子或者从间隙里挤出去。”
朱聿恒点了一下头,但又想到阿南或许无法看到他的动作,于是便闷闷地“嗯”了一声。
“然而,我们在进入这个屋子的时候,你注意到有这么大的一个铁罩子了吗?堂屋空荡以至于四壁都可以藏下火线机关,这么巨大一个顶到屋梁的铁罩子,对方是如何瞬间转移到地窖口的?”
如暗夜中一点火星突然迸射,朱聿恒心中一凛,脱口而出:“只可能是,收在屋顶!”
“对,所以这是一个,可以快速收放的铁罩。就像庙里的盘香一样,平放在地上时只是一圈圈线香螺旋,挂在佛前时则会自然下垂,与我们上头的铁罩一般无二。既然要收放,必有关节机窍,就像一个渔网一样,只要我们能寻找到收网的关键点,便可提纲契领,动一点、或者几点而改全局了。”
朱聿恒抬头看向头顶,里面火油燃烧甚烈,在铁管中久久不息,有几处红点已经蔓延成手指长的暗红斑。
“得快点了。”阿南说着,举起右手。但想了一想,她又蹲下去,从旁边一把破凳子上掰了一块木头下来,拉出臂环中新月状的那片利刃,将木头卡在上面,然后才向朱聿恒示意。
“你的任务就是仔细听声响,这木头在铁罩上划过的时候,声音沉滞的地方便是机括相接之处,只要我们找定这些最重要的地方,将其连起,便能用流光捆扎提起关键点,将整个铁罩收起,重新收拢。”
朱聿恒有点迟疑,问:“万一……我听不出来呢?”
“‘棋九步’的能力足以运筹千里,各种声响中机括构连相接的地方必有区别,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阿南说着,抬手按在了自己的臂环之上,又轻快地说道,“认真倾听啊,阿言,不然的话——看这时间点,咱们刚好能赶上陪阎王爷吃消夜!”
话音未落,阿南手中流光斜飞而出,在头顶铁罩中如一点星子在黑暗中上下翻飞。
朱聿恒这才恍然悟到,她在流光上卡一根木块的原因。
若是金属与金属相击,说不准便会有火星迸射,到时候定会引燃屋内的瘴疠之气,令他们尸骨无存。
阿南手腕翻飞,操控流光上的木块击打上面的铁罩,只听得咚咚之声不绝于耳,流光在上方片刻之间飞舞几圈,随即由机簧疾收而回,然后阿南再度将其射出,击打另外地方。
朱聿恒盯着上方,努力静下心来,侧耳倾听。
万千繁杂声响如急雨如落雹,流光带着木头在铁管上击打,声音未止又撞上另外的地方,混合着敲打声、撞击声、回音声,所有声音密密匝匝如水波齐涌,浪潮般在这屋内汹涌起落。
空洞而隐有回声的地方一般比较亮,那里是火油最多、燃烧也最剧烈的地方;
声音尖锐的是比较狭窄的地方,那里的铁管应该被什么压扁了,原因大概是因为旁边那块与它相接时,匠人以敲击的力量强行将它打入了另一节铁管;
最沉重的声音往往来自于看不见的黑暗之中。那里有关窍相连,火油必然较少——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地方究竟有几个,才能让他们有足够的力量收起整个铁罩。
阿南操控流光,将整个铁罩从上至下、四面八方全部快速击打了一遍,然后手腕疾收,让流光飞回自己的臂环之中,朝着朱聿恒一抬下巴:“听好了吗?”
朱聿恒开口道:“东边最上首,大红斑右边二寸处。”
阿南毫不犹豫,腕上流光射出,击打在那一处,果然听到了“咚”一声沉响。
“南边上首偏西,三点小红斑交汇中心点,下斜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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