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得很慢,摩擦带来的闷响如同磨损严重的齿轮,慢慢悠悠地碾过去。
路勉的身影从成片的、晦暗的夜色中显露出来。
他没开灯,脸上带着和季姜寰争辩时候的潮红,嘴唇白得发灰。
季姜寰愣了半秒,往前一步抱住他,两只手缠在路勉的腰上,把人撑了起来。
路勉全身散发着诡异的温度,高得吓人。
“路勉,路勉。”季姜寰声音有点乱,侧过头看着路勉堪堪要闭上的眼,“你发烧了!”
路勉没回应,很详静地把身体的重量放在他身上。
季姜寰没站稳,差点喘不上气来。
他没再纠结,仰起头用额头碰了下路勉的侧脸,烫得要命。
“路勉。”季姜寰咬着牙,把人架住,吃力地说:“你发烧了,我们要去医院。”
路勉很沉的眼皮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好像没什么意识的样子。
季姜寰刚刚砸过门,抱着路勉的手有阵阵的酸麻,偶尔会觉得没什么力气,他张开手指攥着路勉的衣服,像是用手和布料的连结来证实着某种决心。
急诊室的窗户外是医院的正门,有一个砌得很高的喷泉,天气很冷,喷泉已经休作。
夜里风小,喷泉池里的水面很平静,如同块明镜照着夜色。
季姜寰只穿了件毛衣,额头上冒着汗,一边和值班医生说着话,一边用余光看着躺在注射室里的路勉。
眼睛闭得很紧,脸色变得和嘴一样白。
“这四十多度一整天了吧?怎么现在才来?”值班医生从大褂口袋里抽出根圆珠笔,刷刷地写了几行字。
季姜寰瞥了眼,认不出来。
“白天没注意。”季姜寰耐着心解释。
“不确定到底是什么引起的。”值班医生唔了声,“这天气受凉怎么会这么严重。”
“那现在怎么办啊?医生。”季姜寰语气很慌张。
值班医生把圆珠笔又丢了回去:“先给他挂挂水退烧,烧退了做个简单的检查,看看是不是其他情况引起的。”
季姜寰声音有点抖:“会是什么情况啊?恶性疾病引起?”
“……概率很小!”值班医生有点无奈,“你别这么紧张。”
季姜寰心里酸了一下,没再说话。
“对了,他有什么药物过敏或者病史吗?”医生又问。
季姜寰想了想,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茫然,呆呆地站了半分钟,才说:“稍等下,我问问他。”
他往如同真空般安静注射室走,把脚步放得很轻。
路勉躺在一张临时病床上,身上盖着季姜寰从衣柜里扒拉出来的白色羽绒服,很没有精神地睡着,脸色被室内的灯光衬得有点灰。
季姜寰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垂着眼睛看了他一会,感觉喉咙发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路勉看起来睡得还算好,他有点舍不得叫醒。
注射室外有等候用的长椅,季姜寰走过去坐下,从手机里翻出一个号码。
他盯着那串数字,花了一点时间才下定决心,播了出去。
听筒里嘟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路勤口气有点意外:“小季?”说完,还打了个哈欠。
季姜寰有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咋了啊?”路勤好像清醒过来,“什么事,你开口。”
“那个。”季姜寰犹豫,“路勉发烧了。”
路勉啊了一声,又哦了一下,说:“没事,他小时候经常发烧。”
“烧得挺严重的。”季姜寰说话的时候带了点鼻音,“四十多度。”
“啊?”路勤提高了音量,“牛逼啊!”
季姜寰把情绪又忍了回去,开始说正事:“一会要做检查,想问下你,他有没有什么药物过敏啊?”
路勤愣了愣:“问我?”
“他睡着了。”季姜寰解释。
路勤在电话里安静了几秒,说:“我记得是没有的吧,到十六岁是没有过的,但是后来我也不清楚了。”
季姜寰嗯了一声:“那之前有什么病史吗?”
路勤嘶了声,想了想:“之前都是普通的感冒发烧,就一般小孩儿得什么病,他就得这些。”
季姜寰从落地玻璃里看到自己缓缓点头的样子。
他有点迟钝地把路勤嘴里这个小孩儿和路勉等同起来,很缓慢地把路勉想成一个小孩子,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会发烧、会感冒、会拉肚子的普通小孩。
浓烈的酸楚让他陷入了某种窘迫的状态,心脏带着胃疼时候灼烧的感觉,心慌的、无力的。
“小季?”路勤还在电话里叫他,“他现在自个没法照顾自己吗?你在陪他?”
季姜寰回答:“嗯,我在医院。”
“哦……”路勤好像在想着什么,“你行吗?要不要我现在过去啊?他醒了没有?你把他摇醒,我给他说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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